沈志祥心头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哈奇隔阴恻恻地说:“就说旅顺的孟乔芳投了南朝,故意泄露咱们的行军路线,才把大军坑进了埋伏圈,如何?”
沈志祥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我不反对。”
他心里却一阵无语,当年归顺建奴时,他总觉得女真人虽生性残忍,骨子里却带着股战场拼杀的耿直,没想到耍起阴招来竟如此熟练。
为了脱罪,连自己人都能往死里坑。
哈奇隔见他应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仿佛已经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抬脚踹了踹身边的石子:“就这么定了!等回到复州,立刻修书给王爷,把黑锅全扣在孟乔芳头上!”
……
金州。
孟乔芳靠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身上和脸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他一遍遍回想这两日应对哈奇隔盘问时的说辞 ,从旅顺如何失守,到自己如何带着残兵突围,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得严丝合缝,连语气里的惶恐都恰到好处。
但心底的不安就越像藤蔓般疯长。
“明军动作这么快,不到三天就拿下金州,旅顺那边应该不会有人逃过来……”
话刚出口,又被自己推翻
“不对!他们推进得太急,说不定没时间仔细搜查山林,保不齐就有漏网之鱼逃到复州,把我在旅顺的底细抖搂出来……”
两种猜测在脑子里撞来撞去,不由的让他哀叹连连。
这样提心吊胆地挨了3日。
就在他依旧反复推演自己的结局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不等他起身查看,卧房的木门 “哐当” 被踹开,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卒闯了进来,一把将他拽起来,一块散发着汗臭的破布塞进了他嘴里,粗麻绳便如蛇般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唔!唔!”
孟乔芳挣扎着,却被士卒像拖死猪拽走,踉跄着往外拖。
他眼前天旋地转,一路磕磕绊绊,最终被搡进了府衙大堂。
大堂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哈奇隔披着染血的披风,正对着公案拍得震天响;沈志祥站在一旁,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见孟乔芳被押进来,哈奇隔猛地指向他,声如洪钟:“孟乔芳!你这叛徒!竟敢暗中投效明军,把本将的大军引入伏击圈!”
话落,沈志祥高声宣布他的叛国重罪。
“什么?我投降明军了?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哈奇隔的大军中伏,还是我引去的!”
“不会吧,哈奇隔的人马全军覆没,那可是金州的大部分战力啊!”
“这金州怎么守下去!”
“不对,我现在思考的,应该是,这屎盆子凭什么扣到我头上。”
他剧烈挣扎,嘴巴虽然被堵住,但依旧嘶吼着想要辩解。
哈奇隔和沈志祥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剁下他的手指,在状子上按了指印。
孟乔芳明白了, 他们是要找个替罪羊,好向多尔衮交代那惨败的结局。而自己恰好成了最合适的“奸细”。
孟乔芳被两个士卒像拖死狗似的拽出府衙,他挣扎着抬头,还想喊些什么,脖颈却被猛地按住。刀锋闪过一道寒光,“噗嗤” 一声,温热的血溅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
跟着他从旅顺逃回来的士卒,也被绳索串成一串,推搡着押到府衙前的空地上。刀光起落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多时,空地上便多了二十多具无头尸体。
沈永忠站在廊下,脸色苍白如纸,下意识地攥紧了父亲沈志祥的衣角。
哈什玛也吓得缩在父亲身后,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发颤。
他见过战场厮杀,却没见过这般在自家地盘上,对 “自己人” 下如此狠手的场面,那些滚落的头颅和抽搐的尸体,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爹,” 哈什玛声音发颤,偷偷瞟了眼满地血污,“城中能战的守军不足五百,还多是老弱,这城…… 真能守住吗?”
哈奇隔大喝:“怕什么!内奸已除,金州暂时还算安稳!但明军随时可能杀到,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转向沈志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沈国公,你留下来守城,本将军星夜赶往盖州求援,最多5日,必有援军赶到!
沈志祥死死盯着哈奇隔,突然冷笑一声:“你这是要逃吧?”
“放肆!” 哈奇隔被戳破心思,顿时涨红了脸,手按在刀柄上,“本将军是去搬救兵!若城破,你我都得死!”
“搬救兵?” 沈志祥向前一步,逼得哈奇隔后退半步,“要去也是我儿沈永忠去!他年轻脚快,三日内便能到盖州。何必劳你这主将亲自动身?”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在哈奇隔脸上,他气得胡须乱颤,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沈永忠去求援,合情合理,偏生堵住了他想溜之大吉的路。
“主将守城,天经地义!” 沈志祥往前逼近一步,“你若一走,城中守军见主将先逃,军心必散!到时候别说等援军,三日内就得城破人亡!”
他虽然是汉人,地位不高,平日里装孙子没问题,但是涉及到自己的性命,那就不能不坚决一些,毕竟,他只有一条命。
哈奇隔脸色铁青,手按刀柄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木鞘:“本将去盖州搬救兵,是为了守住金州!你懂什么!”
沈志祥冷笑一声:
“驿卒早已经去了盖州,此时不必再去。您留下,凭主将身份镇住军心,这才是守住金州的唯一法子!”
“爹,沈副将说得有理。” 哈什玛不知何时凑到父亲身边,声音发颤,“您若走了,那些老弱兵卒怕是立刻就会溃散。”
哈奇隔狠狠刮了自己蠢儿子一眼,心道:“我怎么就生出这种儿子,肯定虽然额娘!”
沈志祥趁热打铁:
“将军是摄政王心腹,难道要让外人说您不敢守一座孤城?!”
哈奇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他看看沈志祥眼中的笃定,又瞧瞧儿子惶恐的神色,再想想多尔衮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抬起手指着对面骂道:
“好!好个沈志祥!本将军便留下!”
沈志祥立刻抱拳:“将军英明!”
哈奇隔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嘶吼:
“传我将令!
即日起,全城戒严!所有士卒,不论老弱,尽数上城守御!谁敢擅离职守,立斩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