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前方的水道上,已经有人开始开挖支河了。
修建堤坝之前需要先将原本的河床给露出来。
这一次他们选择先将主流的河水利用支流给分走,随后利用泥石阻塞住前方的河道,以此来清空河道之中的流水。
祝卿安站在那随着流水减少,已经露出两侧滩涂的河道边,转头看了看身旁老者手中的地图。
对方大抵就是沛公起了这份心思的源头。
“河道下面还需要先进行清淤,之后才能开始打桩做基,如果直接在这上面打桩,到时候水一冲,堤坝也就散了。”
祝卿安听着对方的讲解点了点头,这是基础知识,对方是在给他讲解,老人身旁的人都是熟手了,自然不用老者特意解释这一句。
“这些淤泥之后应该怎么处理。”
祝卿安看着那些将淤泥装在竹筐之中,用人力一点点往上转移的百姓,顿了顿后询问道。
河道的淤泥虽然无法作为堆肥的主料,但却可以放在田地里面改善肥力,适当加入肥堆之中也可以改善堆肥的状况。
可以改善土地肥力的东西当然是宝贵的,就连旱厕里面的人中黄那也是被各家看得死死的。
往年从春季开始,就会有人摇着小船来河道上捞淤泥。
只是比肥力更加宝贵的,是那牲畜的膘,往日里来捞河道淤泥的都是捞一车就走了的。
但是如今这断河清淤,一次性清理出来的淤泥可是按照山来论的。
远处的小山丘就是如此。
那里有一个靠着山坡的土堤,土堤后面则是被堆积起来的河泥。
“往日里都是直接堆放在周围,风吹日晒后三四年也就可以踩人了。
周围的农民若是愿意,直接拉走就好。”
老人放下了手中的地图,远处是已经开始入场的巨大木头,这些木头被直接丢在上游。
顺流而下的它们会在远处,于那简易的挡水堤前方被人用钩子给挂住,然后拉到岸边。
然后再转为人力向着这边拉来。
河堤两边的土质此刻依然松散,老人看着那没有加固河堤,直接就准备顺着一侧的土坡往下运送的木头,眉头瞬间皱了皱。
“是谁负责料子入场的?”
河堤修建是个大事件,大煜最近四十几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水利修建,上一代通过堤坝修建养起来的工匠,此刻已经因为生计各奔东西了。
这手艺和木匠,石匠,理发匠不同,若是不吃上官家的饭,便得不了什么银钱。
老人虽然之前教了些学生,但是终究只有几人,顾不到方方面面。
“应该是卫何。”
“让他现在先停下,木料之后再入场。
河堤旁边的部分现在还没有加固,木料进场之前要先往下钉木桩。”
沛公还在临岫州那边处理黄金的问题,祝卿安则是在此处找了个位置先住下了。
祝卿安在和修建堤坝的劳工交流之后,发现他们大都来自周围的郡县,这次是来服徭役的。
看样子沛公依然获得了一部分朝廷的支持,只是这些劳工的饭似乎是沛公提供的。
“小师傅,这饭比之前要好多了。”
似乎是看祝卿安是和那几个负责修建堤坝的工匠一起来的,正在干活的劳工便称呼祝卿安为小师傅。
此刻在祝卿安身边的是一个黑瘦黑瘦的老头,祝卿安看过了对方的骨龄,对方大概只有五十来岁,但是看起来却有足足六七十岁的样子。
老人是带着自己的孙子一起来的,农村的人家早结婚,老人虽然也只有五十来岁,但是孙子却已经十三四岁了。
“之前服徭役都是要自己带口粮的,这次还有米粥吃,昨天的饭里面还有点油水。
这不是,俺们带来的粮食都只吃了几口,还都是路上吃的。
往日里就是在家里面也吃不了这么好的,早知道就将家里面的那几个娃子全都拉过来了。”
老人向祝卿安展示了一下自己胸前用黑布挂着的几张大饼。
他们晚上都是住在凉棚里面的,那里是个大通铺,别说柜子和箱子了,就是床都没有。
大家都是白天干活,到晚上了就过去将铺盖卷摊开睡觉。
大件的铺盖不容易被偷走,大通铺那里白天也有人守着,不用太担心。
但是粮食,盐巴和一些小物件却不能放在那里,否则等到晚上回去了,这东西准是要没的。
祝卿安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倒是不意外,沛公是来赚取功德的,自然不会在这上面小气。
此时正是最热的正午时分,牲畜在这个时间压根就干不了活,老人则是和孩子们一起坐在一旁的凉棚里面。
“小师傅要喝一口吗,这是老爷给的水,涩涩的还怪好喝的。”
祝卿安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递过来的水瓢,这里面泡了松枝,而且还被烧开了一遍。
老人在将水瓢递过来的时候,还特意从身上的盐罐里面捏了一小撮盐巴出来,洒在了面前的水瓢之中。
沛公他们提供的饮食主要是粗粮,油水并不算丰富,盐巴也只能堪堪够用。
若只是在田地里面干活,那么这个份量也就足够了。
但是这徭役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光靠饭里面的盐巴显然是不够的,每日光是出汗都能将这些盐巴给消耗掉。
老人显然是个老油条,颇有经验的带了一小罐的盐巴。
“祝先生,那边……”
就在祝卿安准备继续和老人聊聊时,一个儒生却从远处匆匆的来到了少年的身边,随后小声地说道。
祝卿安看了看那老人,老人应该不认识这儒生,但是绝对认识对方的衣服,随着这一句祝先生,老人立刻变得拘谨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