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萧景听完钱满粮的耳语,通红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眉头紧蹙:“她是与谁有的身孕?”
“表哥,容满粮私下详述。现需表哥助力!”钱满粮急语。
孟玉娇已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步态艰难地近前来,那大如斗般的孕肚让人觉得怪异。
“周公子,你回来了!”孟玉娇心下欢喜,暗自猜想周萧景定是惦记着自己临产在即,才特意赶回来的。
周萧景望着孟玉娇高高隆起的孕肚,一时竟有些失神。身后的钱满粮见状,忙轻轻扯了扯周萧景的衣袖提醒。周萧景这才回过神,随口应了一声“嗯”。
“周公子,你看,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孟玉娇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尽管双眼早已失明,可一想到即将成为母亲,话语里还是盛满了期待与喜悦。
周萧景强忍住心头的不适,沉声道:“我刚回山庄,尚有要事向父亲禀报。你先回房歇息,我忙完便去探你。”
“是。”孟玉娇微微屈膝行礼,轻声叮嘱,“公子莫要太过操劳,我在房中等你。”说罢,便转身返回了十澜轩。
待孟玉娇离开,钱满粮对周萧景道:“表哥,走,上泰元馆,父亲有话对你说!”
泰元馆书房内,周老爷神色疲惫,又满眼疼惜地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周萧景与钱满粮,叹息一声:“你们都是我周鸿泰的儿子。景儿……”
周老爷一声“景儿”,唤得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哽咽,更叫得周萧景瞬间泪落如雨,湿了衣襟。周老爷望着周萧景,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继续说道:“蔡金花将你抱与我为子,你便实打实是我周家山庄的长子。自我知晓真相那日起,从未有过半点要弃你的念头。为父与你三十余年的父子情分,早已刻进骨血里,又怎会轻易说断就断、说弃就弃啊!”
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撞进周萧景耳中,周萧景再也撑不住,猛地从椅上滑跪于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身子剧烈颤抖,伏地做无声恸哭,唯有压抑的呜咽从喉间溢出,藏不住满心的愧疚与滚烫的孺慕之情。
“孩子,起来!”周老爷眼眶一热,含着泪俯身拉起周萧景,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坚定:“从今后,你与满粮兄弟携手,共同经营周家山庄。相信就算再难,你们兄弟二人相扶相持,也一定能熬过去!”
周萧景被周老爷拉起身,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望着周老爷鬓角新添的白发,喉结滚动了半天才哑声道:“父亲,我……”
“别说了。”周老爷拍了拍周萧景的手背,指腹擦过周萧景脸颊的泪渍,将周萧景与钱满粮的手叠在一起,紧紧握着:“满粮打小在山庄长大,山庄的事物比谁都熟,性子又踏实。你们一个主内理事,一个主外经营,再大的坎也能迈过去。”
周萧景与金凤凰又住回了子予馆,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孟玉娇的生产期已过了三天,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周萧景从钱满粮那知道孟玉娇二次来山庄后的一切情况,冷哼道:“这万公公着实是阴狠,有这万公公在一日,周家山庄便无宁日。”
周萧景为大局着想,每日必到十澜轩看望孟玉娇,孟玉娇心情大好,虽生产期过了几日,仍不在意:“大奶奶说了,生产期过几日无妨。届时孩儿生下来更壮实!”
“若你能为我周家山庄生下长孙,当居首功。”周萧景应付地假笑道。
孟玉娇闻言,失明的眼底笑意更深,指尖轻轻抚过孕肚:“能为公子诞下子嗣,是玉娇的福气。只求孩儿平安降生,日后能承欢公子与老爷膝下。”孟玉娇顿了顿,声音柔得像水:“等孩子长大了,我便教他认草药、辨花香,就像当年母亲教我那样……”
周萧景心头一刺,起身来:“时辰不早了,你好生歇着。”说罢转身便走,连脚步都带了几分仓促。
出了十澜轩,钱满粮等在院外,面带喜色,递给周萧景一张纸条:“这是京都皇记银庄送来的密报!”
周萧景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在沈万高的私账中发现记录向万公公行贿十万两银子的证据。周萧景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周萧景眼底通红未褪,此刻又燃起一簇冷冽的火光,沉声道:“沈万高果然与那阉贼勾结!”
钱满粮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表哥,这可是扳倒万公公的关键!有了这笔行贿记录,我们就能上奏,让圣上知道这老东西如何中饱私囊、祸乱朝纲!”
“急不得。”周萧景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抚平纸条上的褶皱:“万公公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沈万高的私账记录只是孤证,若贸然出手,反倒会打草惊蛇。”周萧景抬头望向京都的方向,目光锐利如鹰:“得先找到沈万高与万公公往来的其他凭据,让这阉贼无从抵赖。”
钱满粮略显急躁:“可这证据攥在手里多烫手!万公公要是察觉我们查他,指不定会对我们不利!”
周萧景指尖在纸条边缘轻摩,眼底寒光渐敛:“所以更要稳住。万公公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这才是我们的胜算。”周萧景将纸条折好放进袖袋里:“立刻去查沈万高近一年的行踪,尤其是每月初一十五,他是否常以‘进香’、‘探望’为由出入宫城周边。”
“明白!”钱满粮刚要转身,又被周萧景叫住。
“记住,动静要小。”周萧景声音压得极低:“派最稳妥的人去查沈万高的账房先生,沈万高这种人,做不到天衣无缝——总会有记账的人、送银子的人,这些都是活证。”
钱满粮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安排。
周萧景独自站在十澜轩外的石阶上,晚风掀起周萧景的衣袍下摆,京都方向的夜色沉沉如墨。周萧景抬手按了按袖中那张薄薄的纸条,指腹仍能感受到方才攥出的褶皱,就像此刻自己心中盘桓的思绪——扳倒万公公这条毒蛇,得先抽去他的獠牙,再断他的七寸,一步都不能错。
“万公公……”周萧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也该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