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山庄奉万公公令,接手了沈记产业,接手的第一日,全国各处的沈记招牌便全部被摘了下来,换上一面标志朝廷在册商户的黄旗,以作招牌,名为皇记。
皇记挂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出三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原本在沈记产业里浑水摸鱼的掌柜们,听闻接手的是周家山庄,一个个都缩了脖子。周老爷派去的管事皆是周家旧部,不仅熟悉各处产业的脉络,更带着周老爷亲笔手书的规矩——凡留下安分做事者,工钱翻倍;若敢私藏账目、卷款潜逃,一旦查实,即刻送官究办。
绸缎庄的老掌柜是跟着周家做了三十年的老人,沈万高接手时老掌柜被迫留任,如今见周家旗号重立,当即捧着攒了三个月的账本跪在门前:“老爷,沈万高把西市的绸缎进价压了三成,却按原价卖给商户,中间的差价全进了他私人腰包。这些账我都偷偷记着,就盼着老爷能回来主持公道。”
周老爷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指尖在“沈记私吞朝廷税银三千两”那行字上停住,眸色沉了沉:“老掌柜护账有功,从今日起,你便是皇记绸缎庄总领,下辖十五处分号全由你调度。”
消息传开,那些原本观望的掌柜们纷纷现身,账本、银箱、库房钥匙流水般送到周老爷面前。可唯独负责漕运的船队没了音讯——沈万高生前最看重漕运,据说船队不仅运粮,还暗中替朝廷运送军饷,如今船队长失踪,连带着上个月刚从江南运来的十万石粮草也没了下落。
周老爷正对着漕运地图沉思,钱满粮匆匆来报:“父亲,万公公派人来了,说皇上催要这个月的奉银,还问漕运的粮草何时能到京。”
周老爷指尖在地图上江南水域的位置重重一点:“告诉公公,奉银三日后送出。至于粮草……让他转告皇上,不出十日,粮草会完璧归赵。”
钱满粮领令退下后,周老爷便转身进了内室,从暗格里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漕运私通海盗,粮草藏于云湖石岛。”这是周老爷安插在沈记的眼线昨日传来的消息。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周老爷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灰在空气中飘散。周老爷袖中的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那是周家世代相传的信物,背面刻着“忠”字——只是这忠,从来不是愚忠,而是护国安民的底气。
三日后,当周家送上的奉银比沈记与朝廷约定的六成还多出一成时,万公公在皇上面前把周老爷夸得天花乱坠。而此时的周老爷,已带着钱满粮与二十名精壮护院,悄悄登上了前往云湖的快船。
老仓与王氏成婚后,依旧住在周家山庄。每日里,老仓都会亲自接送王氏往返于绸缎庄和周家山庄之间。这对老夫少妻虽年纪相差颇大,却相处得相濡以沫,老仓婚后的日子过得十分幸福。
周老爷念及老仓曾拼死为自己换血救命的情义,特意吩咐凤朝鸣将五福轩打扫干净,让老仓夫妇搬进五福轩居住。
周老爷与钱满粮去云湖的第六日,周萧景与金凤凰带着飘零宫的弟子返回了周家山庄。不知情的凤朝鸣将周萧景一行人迎进院内,周萧景阴沉着脸,一把推开要将周萧景夫妇领去子予馆的凤朝鸣,径直往泰元馆去。
凤朝鸣隐觉不对,忙急奔去慈和轩,向大奶奶周吴氏禀报。周吴氏心下一怔,知周萧景去而复返,定是回来寻事来了。
“去五福轩,将老仓唤来!”周老爷临去云湖前一晚,召来周吴氏,告知周吴氏,自己与钱满粮要出几日远门,着周吴氏留守山庄,若有紧急事,可求助老仓。
“是,大奶奶!”凤朝鸣应声后,又急急奔去五福轩找老仓。老仓得令,与凤朝鸣赶去慈和轩。
二人刚到慈和轩院门外,就见周萧景一行杀气腾腾地迎面而来。
“大……大少爷!”凤朝鸣喊道。周萧景却完全不理会,径直往慈和轩院门进。
周萧景与金凤凰进入慈和轩,边往正厅急行边喝道:“吴淑慧,拿命来!”
周吴氏神情自若地端坐在正厅首位上,看着周萧景与金凤凰带着手下涌进厅来。
周萧景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周吴氏:“毒妇,偿命来!”
周吴氏轻笑问道:“大少爷,您要我偿谁的命?”
“自然是偿我父亲钱忠的命……”周萧景话还未说完,周吴氏便出声打断:“大少爷莫要忘了,您现如今还是姓周,不是姓钱。何况,老爷早已带您祭拜过祖宗,也早已认祖归宗。您与钱家无任何关系!”
周吴氏的一番话,说的周萧景无言以对,指着周吴氏的剑尖也慢慢垂了下来,脸上一片迷茫。
金凤凰却道:“程妈之母在信中已阐明了实情,相公乃是钱家之后……”
“凤凰,我待你不薄吧?我将你当成自己的儿媳妇一般疼爱。肖宝蝉之语固然是实情。然,萧景即已被钱忠之母换给了老爷为子,便就是周氏后人。况且老爷与大夫人为了萧景一死一伤,其爱子之心,想必生身父母也恐不及吧。”周吴氏从容地看着面前的周萧景与金凤凰。
“老爷从知道真相后,并未要与你们断清关系,依然让萧景冠以周姓。就是舍不下他与你这三十几年的父子情深。”周吴氏动之以情地道:“当年,若不是蔡婆子起了私心,你也不会受这般的苦。常言着:因果报应!该还的都还了,谁也莫怨恨谁。”
周萧景回想起过往种种,神色变得痛苦不堪,低垂下的剑尖复又抬起,怒指周吴氏:“这是周钱两家的恩怨,与你这毒妇何干?今日任你说破天,我也定要为我父钱忠报仇!”
周吴氏依旧神情自若,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你为父报仇,我毒杀钱忠,也算是替钱家赎罪——赎蔡婆子身为仆却心怀不忠、窥视主子家业的罪。如此毒仆,本就该绝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