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元南从桌上拿起大哥大,手指一拨,直接打给了白博涛——在冰城地界上,白博涛的人脉那是相当的广。
为啥这么说?他开着赌场,三教九流的人都得打交道,再加上他能说会唠、好交好为,就是个活脱脱的“冰城活地图”,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不认识的人。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就通了,焦元南直接问了:“喂,博涛!忙着呢?跟你打听个事儿。”
“哎,南哥,啥事儿你说!”白博涛的声音透着股爽快。
“就是富锦街那家大发典当行,你知道是谁开的不?”焦元南问道。
“啊,你说大发典当行啊?那地方离你那儿不远啊,你咋能不知道呢?”
白博涛笑着说,“那是杨老四开的!咋的,你跟他有事儿?”
“杨老四?”
焦元南琢磨了一下,“哦,我有点印象,好像在我这儿玩过几回。是这么回事,我一个哥哥着急用钱,在他那儿抬了四百万,结果那合同签的,我他妈也不会说,反正就是他妈坑人!”
“啥?你哥用了杨老四的钱?”
白博涛的语气立马变了,“南哥,不是我说你,你哥要用钱咋不跟我说呢?那杨老四可不是善茬,他的钱能随便用?那他妈指定得扒你一层皮!”
“操,我也是才知道这事儿,赶巧了嘛!”
焦元南叹了口气,“博涛,你跟他认识,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唠唠?都是道上的,给个面子,差不多得了,别往死里整。”
“那必须的!”
白博涛拍着胸脯保证,“你南哥张嘴了,出面了,他杨老四敢不给这面子?放心吧,我这就给他打电话约他,等我信儿!”
“好嘞,我等你电话!”焦元南挂了电话,心里踏实了不少。
旁边焦元东瞅着段平还一脸焦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平,你放心就完了!你不知道我老弟在冰城的力度?这点鸡巴事儿,指定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段平抬头瞅着焦元南,还是有点不放心:“元南,这事儿……真没事儿?”
“平哥,咱自己家人不说外话!”
焦元南咧嘴一笑,“再说咱这事儿占着理呢,怕啥?他杨老四再横,也不能不讲道理!”
大概过了半个来小时,焦元南的大哥大突然响了,是白博涛回电话了。
他赶紧接起来:“哎,博涛,咋样了?约上了没?”
“约好了!”
白博涛说道,“地点定在道里的兴隆宾馆,晚上五点!”
“兴隆宾馆?”
焦元南皱了皱眉,“他咋定那儿了?富锦街那一溜饭店不行吗?整这么远干啥?”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是他鸡巴定的地方,咱也没法说!”
白博涛无奈道,“对了,你是我过去找你,还是你过来找我?咱一块儿过去?”
焦元南一听这话,当时就乐了:“那你就别瞎折腾了,博涛,到点了我过去接你?”
电话那头应了:“那也行啊,行行行,哎,好嘞!”
这功夫,旁边的焦元东问道:“几点定的?”
焦元南回了句:“五点。”
焦元东一听,说道:“这么的元南,我先走,这头你领着你平哥把这事儿办明白了,我物流那边离不开人。”
焦元南点了点头,说:“行,哥,那你赶紧回去吧!这头你不用惦记!。”
焦元东伸手拍了拍段平的肩膀,咧嘴一笑:“没事啊,一会儿晚上跟我老弟去办这事儿,指定给你整妥,办明白,你就搁这儿等着,有啥事儿再给我打电话!”
咱就说简短点,三点来钟的时候,焦元南领着谁呢?领着子龙,多一个兄弟都没带,再加上段平,一共三个人,开着一台车,奔着香坊就去了,干啥去?去接白博涛去了。
有的老哥就问了,那咋回事?那怎么就带一个兄弟呢?”
咱说焦元南这么做是对的。
你找人家杨老四办事,说白了,这事儿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当初谁也没拿刀架着你脖子逼你借钱,对吧?
虽然说那合同里头有点猫腻,有点说道,但是呢,那点猫腻也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你说你要领着一大帮人过去,那是啥意思?你是想熊人家,想仗着人多压人家一头吗?焦元南这人,咱说句实在话,以前没准他能那么干!现在干不出来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啦!毕竟现在身份在这儿呢。
你说你呼呼啦啦领一帮兄弟往那儿一站,咋的?摆牌面来啦?你焦元南是出来装逼来了?
焦元南才不落这口舌呢,对吧?他可不想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咱再说这边,把白博涛一接上,一行人直接奔着兴隆就去了。
往那包房里头一进,人家杨老四早就提前到了。
但是咱说,杨老四可不是自己个儿来的,身边跟着的兄弟那可不少,像什么大明、刘佳、老孟啊,一帮子人加起来得有七八个。这包房里头能摆下两张大桌,这边呢,就杨老四自己一个人,那边还有一张桌,坐着的是他这帮兄弟,一个个嘚呵的,眼珠子一个个叽里咕噜的。
这功夫,白博涛头一个先进来了,一摆手打招呼:“老四啊!”
杨老四抬头一看,笑着说:“哎呀,博涛过来了!”
随即又瞅着焦元南,故意问道:“博涛…这是…?
咋的老四?你不认识啊?这不就是焦元南南哥嘛!”
杨老四咧嘴一笑,说道:“哈哈,听过听过,但是真没见过面!”
焦元南在这边主动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说:“你好,哥们,焦元南!”
杨老四拍了下手,调侃道:“哎呀,这真是啊,那个见面啊,不如闻名……”
杨老四自己先乐了:“哎呀我操,你看我他妈没念过几年书,可别笑话我,我这嘴呀,也他妈笨,说反了说反了,是闻名不如见面,是吧?”
焦元南在这儿咧嘴一笑,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这话能是说反了吗?你他妈指定是故意的!
但焦元南也没跟他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瞅着屋里这些眼熟的、不熟的,反正都没关系,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来呢,咱们找四哥,就是希望四哥能卖咱们个人情!”
杨老四一听这话,赶紧摆手,满脸堆笑地说:“哎呀我操,可别别别,元南,你这冰城一把大哥,跟我杨老四要人情,我可有点受宠若惊了啊!”
白博涛一瞅,赶紧摆手打圆场,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这这这,说啥呢这都!咱先坐下呗,都站在这儿干啥呀?快坐快坐,搂席搂席!”
一帮人叮叮当当地往椅子上一坐,桌上的菜也都点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上菜开整。
焦元南本来寻思着,在酒席开喝之前,先把段平这事儿给说道说道,把来龙去脉摆明白,没想到,那杨老四竟然先他妈开了口。
杨老四瞥了瞥旁边坐着的段平,心里清楚,焦元南这帮人今儿个过来,指定是替段平来摆事的,他清了清嗓子,率先开腔了:“那个元南呐,我这么叫你,你可别挑理啊。我是五四年生人,论岁数比你大,这话没毛病吧?”
焦元南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毛病,不就是个称呼嘛,咋叫都行。”
杨老四咧嘴一笑,接着说道:“这博涛啊,之前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找我,但是他没说你过来是干啥的,对吧?你焦元南的面子,我必须得给,原本我还以为,咱们就是聚一聚,交个朋友,喝点小酒唠唠嗑。”
他顿了顿,又扫了段平一眼,话锋一转:“但是呢,我一瞅段平也来了,就知道咱这顿饭,不是纯交朋友喝酒那么简单了。元南呐,这事儿多少就沾上生意的边儿了。所以说呢,既然是生意场上的事儿,那咱们就得只谈利益,不能讲感情,我杨老四说这话,没毛病吧?”
这话一唠完,焦元南仔细打量了一下杨老四,在心里面重新给他定了个位:别瞅杨老四这个逼样的,说话虎了吧唧大大咧咧的,实则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而且人家这叫啥?这叫粗中带细,先声夺人!
他明明白白知道你焦元南来干啥,知道你是替段平来摆事的,先他妈把你的话头给堵死,告诉你别谈感情,他也不会卖你面子,为啥?因为他说自己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只认利益不认人。
但咱说,他今儿个面对的是谁?是焦元南!焦元南那脑瓜子,转得比谁都快。
焦元南这边也跟着笑了笑,不急不躁地说道:“四哥,你也别误会,咱们今儿个过来,也是在商言商,根本就没有跟你打感情牌的意思,不管啥事儿,咱都得讲理,对吧?”
“哎哎哎哎,咋的?”
杨老四一听这话,立马伸手打断了他,梗着脖子说道,“元南,你说这话呢,我不跟你犟,但是有句话咋说的?生意上它不光得讲理,咱说啊,它还得讲法!你不干咱们这个典当的行业,你也不干倒钱放贷的这个行当,你根本就不懂,咱这个行业管得严呐,不光得讲理,还得讲法,而且你还得懂法!”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什么他妈借贷法呀、金融法呀、合同法呀,我操,等等等等的吧,一大堆的条条框框!我的钱放给老段,那怎么说呢?咱是合理又合法,一点毛病没有!”
你看这逼,说话的条子是真硬,你焦元南不说讲理吗?他直接就搬出一堆法律条文,告诉你首先他这钱借给段平,绝对是合理,而且还合法。
焦元南瞅着他,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四哥,你说的太对了,是得讲理,还得合法,这话没毛病!”
说完,焦元南就把手机掏出来了,摁了个号码,贴到耳边:“喂,到哪儿了?嗯,666包厢,行行行,好!”
嘎巴一下就把电话撂了。
杨老四在旁边瞅了焦元南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元南,你可别跟我俩整没有用啊,不能跟我俩玩埋汰的吧?!”
他以为焦元南这是在叫人过来撑场子,指定是喊人来闹事的。
他这话一唠完,身边那帮兄弟,得有七八个,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哐当”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往那儿一站,包房里的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了。
焦元南瞅着这帮噌地站起来的懒子,脸上反倒乐了,慢悠悠地摆手:“稍安勿躁,哥几个!”
他把目光转向杨老四,似笑非笑地开口:“四哥,你说这话,有点埋汰我了!我焦元南要是真想跟你俩整社会那一套,还用得着博涛出面把你约出来吗?咱俩还有必要在这包房里客客气气见面吗?是我焦元南找不着你那大发典当的门儿,还是我手下的兄弟对道外的道儿不熟哇?”
焦元南这几句话,说的挺他妈敢劲,挺牛逼!
一来是把自己的段位明明白白摆出来了——吹牛逼呢?我焦元南真想干你,还用费劲把你约到这儿?直接带人堵你家门口就完了!二来也是明晃晃提醒杨老四,你那买卖开在哪儿?开在道外!咋的?我焦元南的兄弟对道外的道儿能不熟?能找不着你家买卖?道外这谁说了算,你别他妈心里没点逼数!
就在这时候,“哐哐哐”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了。
焦元南头都没回,直接喊了一嗓子:“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焦元南这才回过头,一瞅见来人,立马笑着打招呼:“哎,王哥!
哎,元南,不好意思啊,有点事儿绊住脚,来晚了!”
进来的这人,穿了一身笔挺的浅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个金丝边眼镜,就跟宋小宝说的似的,一看就是有文凭、有文化的人。他手里的公文包拿得板板正正,一瞅就不是一般人。
焦元南冲他摆了摆手:“不晚不晚,王哥,你来的正好!”
他又指了指桌上的人,说:“王哥,我对那些法律法规法条啥的,那是一窍不通,我就了解点社会上的形式,多多少少懂那么一点。今儿个你来的正好,我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事儿,你看看能不能按照合理合法的角度和方式,给咱们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焦元南说着,先指了指旁边的段平:“这个呢,是段平,段院长。”
又指了指对面的杨老四:“这个呢,就是对方的当事人,杨老四,四哥!”
王哥点了点头,客气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说着,他把手里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双手往桌子上一拄,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刚要开口:“根据咱们民法呢,咱们……”
“哎哎哎,等会儿等会儿!”
杨老四突然伸手打断了他,满脸的不屑,“你别上来就跟我民法民法的,我问你,你是干啥的?你有这个资格跟我在这讲法?你他妈懂法吗?”
王哥瞅了瞅杨老四,反倒笑了,不急不躁地说:“这位老板问得太好了!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脚步,那是发展得太快了,速度快得惊人!大多数的企业家,对自身维权和行业资质的验证都不太当回事儿,还总想着打感情牌办事。不像这位老板,对我的身份和专业持怀疑态度,这是好事!”
说着,他把桌上的公文包“啪”地一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沓东西,先是自我介绍:“那我就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子,我是冰城恒生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我姓王,叫王伟桐!”
嘎巴一下子说完,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往前一推:“这是我的名片!”
杨老四一瞅,说:“我操……这年头,咱说句实在的,他妈腰里别个死耗子都能装打猎的,这话没毛病吧?
确实没毛病!
名片这玩意儿,谁都能印,大街上随便找个打印店就能整一堆。
但是这个——”
王伟桐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本本,往桌上一亮:“这个可不是谁都能拿到手的!这是我的律师从业资格证!鄙人不才,从事律师行业二十五年了,在咱们业内呢,也算是有一定的知名度!”
王哥把资格证往杨老四面前递了递,扬着脸问:“现在,对我的身份各方面,有所了解了吧?”
他又瞅了瞅满屋子的人,补充道:“你们别瞅我是个律师,就觉得我只懂法律条文,那可就错了!那怎么说呢,我不敢说能把整个刑法和民法倒背如流,但如果说你要是让我正着背的话,我保证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错的!”
这话一唠完,刚才还咋咋呼呼的杨老四,瞬间就不吱声了,坐在那儿眼珠子直转,不知道在琢磨啥。
瞅着杨老四不吱声了,王哥清了清嗓子,又开口了——沉声说道:“既然大家对我的专业程度没有疑义了,也没有疑问了,那么我呢,就根据合理合法的角度,把段平段院长和咱们大发典当的杨四哥之间的民间借贷合同,给你们出一个合理合法的意见!”
焦元南瞅着王伟桐,咧嘴一笑,扭头冲杨老四抬了抬下巴:“四哥,没毛病吧?让王律师接着说!”
杨老四沉着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毛病,说吧!”
“那好,那我就说了!”
王伟桐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清了清嗓子开口,“首先来讲,这份合同里规定,借款使用期限一年内,月利率为百分之一,年化就是百分之十二。这个利率跟银行的贷款利率比起来,基本上持平,也就高那么一丁点儿,完全属于合理合法的范围之内。”
这话一落,王伟桐特意扫了段平一眼,补充道:“段平,就这一点,你是不能提出任何异议的。”
段平赶紧点头应着:“这一点我没有异议,完全认可!”
杨老四一听这话,嘴角立马撇出一抹得意的笑,扭头冲身后那帮兄弟扬了扬下巴:“看见没?这律师才叫专业!平时他妈我就教你们,做事得讲究门道,这他妈就叫门道!都他妈给我学着点!”
身后的小弟们赶紧点头哈腰地附和:“明白,四哥!明白!”
“行,咱也不用扯我专不专业的废话,毕竟干这行二十多年了,这点门道还是有的!”
王伟桐摆摆手,话锋一转,语气也严肃了几分,“那咱们接下来就说第二年的合同条款!合同里写着,第二年的利息是每个月百分之五,这么一算,年化利率就达到百分之六十了!按照咱们现在银行的最高贷款利率来算,顶天了也就百分之十。根据民间借贷法的规定,民间借贷的利息最高不能超过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的四倍,也就是百分之四十。”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杨老四,声音也抬高了些许:“你这百分之六十的年化利率,就算是小学生拿手指头算都能明白,明显高于法律规定的四倍上限,也远远超出了合理合法的标准!也就是说,你这第二年的利息,比银行利率高出了百分之五十,就算是按合法上限算,也高出了百分之二十!这笔多出来的费用,段总啊,你这边完全可以不用承担!”
段平听得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啊……我明白点了!”
“至于说第三年年化百分之一百二的利率,那咱就更不用说了,纯纯的违法,压根儿就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王伟桐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段总这边还想按照原来的合同继续履行,借款使用满三年的话,那在第二年和第三年,你只需要按照最高百分之四十的年化利率支付利息就行。这么支付,完全是合理,也是完全在合法的范围之内,一点毛病都没有!”
说到这儿,他话锋又一转,看向段平,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但是有一点,这钱你还用吗?”
段平一听这话,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我我我…不用了!我这钱当初就打算用半年,再说了,本金我都已经给他们拿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