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最绚烂的光芒在混沌中绽放。
在光芒之前,这里无光无暗,无声无息,无物无我。物质处于最原始的状态,它们从混沌归于混沌,未能诞生出任何奇迹。直到最初的光芒降临, 混沌的雾霭被光驱散,它们洞开这天地,孕育森罗万象。
至此,宇宙诞生,“我”也自混沌中醒来。
我看见,于光中诞生的无光之地。
它身披光环,却又无情地撕扯一切进入了力场的物质;它吞纳万物,但总有质量足够庞大的天体能向外喷洒出最后的波纹。每次路过,“我”总会忍不住计算自己被它拖入后的挣扎,后来“我”不再算了,因为“我”还是选择“坠入”了它。结果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艰难,它的黑暗未能将“我”吞噬,只能让“我”微微感受到随波逐流的轻扯。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黑洞了。
我看见,星空挥就的画作。
远远望去,它们是星星为这片空荡荡的底色编织的薄纱,完全的偶然事件,穷尽“我”那匮乏的想象也无法描绘这些画卷。但它们是只可远观之物,若因好奇靠近,光谱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有些星体甚至已经改变了模样,褪去了炽热的暖色,变为白色的余晖。
我看见,宇宙潮起潮落,星星也在诞生与凋零间反复。
于“我”而言,这片星空是如此“安静”。天体的运转复杂又规律,它们发出的“声音”如此单一。“我”偶尔会在这无序的杂音中思绪飘忽,差点小憩,而后又猛然惊醒。
闭上眼,会让“我”失去特殊性,“我”也将化身为无数天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环绕中心旋转,直至我的光芒烧尽,或是一头栽入永恒的夜。
因为,沉眠即为永眠。
“我”是什么?“我”为何诞生?“我”的使命又是什么?
无人为“我”解答这最初的疑问,“我”只能在星间游荡,试图寻找答案。星空依旧如诞生之初般瑰丽,有着永远也看不腻的风景,但当“我”挥手便能编排星空的命运之时,无止尽的探究便戛然而止。
“我”是不是该去做更多的挑战了?例如,融入宇宙的中心?说不定能揭开诞生之谜呢?
我听见,一个被光照拂的世界,发出了独一无二的声音。
融入的计划被一个意外给搁置了。“我”听到了,不同于“我”的思绪,那些声音细微又嘈杂,如果不是“我”足够熟悉天体杂音,说不定就这样路过了。当“我”顺着那声音寻过去时,杂音竟然慢慢消去了,他们变得趋近统一,每时每刻都在诉说着同样的字眼。
他们在绝望地呼喊着:“我们想活下去。”
“我”发现,他们就在那片被“我”随意拨弄的星空之中,是不会发光,所以从未被关注的行星。那是“我”稍稍靠近就会自然解体的星球,“我”带走了那片星空的光芒,让行星陷入永夜,末日让毫不起眼的灵魂迸发出能被“我”听到的“声音”。
“我”好像,做了一件坏事。但弥补应该还来得及,只要“我”回退时间,让那片星海恢复如初,他们就能回到末日之前,回到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
但那段记忆已经被灵魂刻录,哪怕回到了过去,他们也记住了那场毁灭,并照着想象描绘出了一位无情又仁慈的“父”。击坠太阳是“父”对他们叛道离经的惩罚,赐予新生是“父”予以他们重新开始的仁慈。
他们说,他们的罪孽已在毁灭中洗尽,“父”会指引他们迈向新的未来。
“我”并未干扰他们的任何行动,准确地说,是“我”不敢再以星空为纸,恒星为笔,随便决定无数个天体的命运。作为被“我”第一个发现的文明,“我”为他们送上最好的祝福,为他们阻挡来自星空的一切威胁,又以他们称呼自己的方式为他们命名。
但观测的乐趣只有短短一瞬,他们的星球资源贫瘠,而追逐于“父”的文明未能在可用的资源用完前突破壁垒,迈向宇宙。他们向同胞举起了屠刀,在战争中烧尽了文明最后的留存。直至一切苦难随着最后一个生灵的陨落而结束,一个全新的生命,在文明的余烬中诞生。
他们信仰的“父”,一位无情又仁慈的神明,无喜无悲地凝望着星体的遗骸,就像...他们传颂的神话那样。
这样的诞生让“我”想到了“我”自己,难道堆砌“我”的,也是无数生灵的遗骸?难道新生的灵魂一定会忘却过去?
“我”不确定,所以决定去问一问。但是要怎么问呢?或许,用祂故乡的打招呼方式会更好?例如:
“仁慈的‘父’,您还记得这颗星球的原貌吗?您还记得信徒们的每一声祈祷吗?”
但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父”便开始了行动。祂只是一个新生的,稍微强一点的生命,并无倒转时间的伟力,只能徒劳地拼凑起星球,试图逆转毁灭的终结。但祂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祂只能重塑星球的地貌,却无法恢复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我”就这样观察着,不知随星系绕着中心轮转了几次。直到最后,“父”放弃了重塑曾经的生灵,而是用最后的力量向星球播撒了生命的种子。然后,祂陷入了沉睡,一如“我”推测的那样,永远不再醒来。
这颗星球还会焕发生机,“我”在时间中看到了新的可能,但过往的一切已经消融。新的文明甚至连生命的外形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走出了不同又相似的道路,在自我争斗中不断成长进化,直至突破母星的引力,迈向辽阔的星空。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诞生的意义。再美丽的奇观也不如这些脆弱又倔强的灵魂,他们与星空的碰撞才是“我”必须记录的东西。
时间会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但薪火相传的记忆,却能留存至崭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