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着黄河沿岸的泥泞道路,蒸腾起一股混杂着腐殖质和腥臭的水汽,秦传头带着赵有柱,以及麾下三四百号佛兵,正沿着河堤旁的小路急匆匆地赶路,之前秦传头刚刚召集好这些佛兵,上头就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和命令,山东圆顿教的人马正在冲击位于上游三十里处的一处佛库,所有附近队伍必须立刻前往增援,务必保住粮草。
队伍里的气氛凝重而沉闷。佛兵们大多沉默着赶路,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从制式的长矛腰刀到之前监督灾民清理废墟所用的铁尺棍棒,许多人脸上还带着一脸的慌张和不安。
赵有柱紧紧跟在秦传头后头,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柄质量尚可的制式腰刀的刀柄,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情报工作,却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如今山东白莲教冲进河南来抢粮,显然他们已经饿到了极限,这次不动刀怕是没法善了了,却没想到他第一次拿刀砍人,却是卷入一场内斗,对象还是名义上的“教内兄弟”。
“都他妈快点!磨磨蹭蹭的,等咱们到了,粮食早让那帮山东饿死鬼抢光了!”秦传头回头骂了一句,语气烦躁,他比平时更加阴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时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树林和芦苇荡:“那佛库里头存的粮食,是咱们的军粮,也是这片灾区的救济粮,要是给那些山东人抢了去,咱们断了粮不说,你们也知道,这一块有数万灾民靠着善棚施粥活着!他们要是闹起来,咱们也得丢了性命!”
就在队伍拐过一个长满灌木的土坡时,前方探路的佛兵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色煞白:“传头!不好了,不好了!前面.......前面路上!好多山东佬!把路给堵了!”
所有人瞬间停下了脚步,一阵轻微的骚动在队伍中蔓延。秦传头脸色一变,几步冲到队伍前面,拨开挡路的灌木向外望去,只见前方百米开外,另一条岔路汇入主道的地方,黑压压地聚集着另一支人马,看规模,怕是不下上千人。
那些人同样头缠白巾,但服饰更加杂乱破旧,许多人面带菜色,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他们手中也拿着各式武器,正警惕地望向秦传头这边,显然,这也是赶往那处粮库的山东白莲教徒,而且也发现了秦传头他们的存在,双方在这条狭窄的河堤路上不期而遇。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双方人马隔着百米的距离僵持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黄河沉闷的奔流声和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一种无形的压力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双方都清楚对方的目的地,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快快快!快列阵,七娃娃,你脚快,快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其他的弟兄,都叫过来!”秦传头高声呼喊着,这一队佛兵乱哄哄的列阵,对面那些山东白莲教的教徒,也在乱糟糟的列阵,两边都乱成一团,赵有柱也赶忙在人堆里找着自己的位置,秦传头见他这副无头苍蝇乱窜一般的模样,扯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真他娘的,怎么运气这么差,半路就撞上这帮山东佬!”秦传头暗暗啐了一口,低声对紧跟在身边的赵有柱骂道:“早知道路上磨蹭一会儿,让别的傻帽队伍先撞上他们,咱们还能躲在后面看看风色!现在倒好,顶到杠头上了!”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进?对面人数明显占优,真打起来,自己这点人手胜负难料,就算赢了也是惨胜,退?若是没撞上这些山东白莲教的教徒,他本来也只准备到了地方后先躲在一旁看看情况再说,可现在双方都是大眼瞪小眼的局面了,他若是心虚退却,必然遭到对面的追杀,指不定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就算安全逃了出去,也肯定是损失惨重,秦传头之前因为防御不利,让红营那支残军从他防守的十八里洼钻了出去,就已经遭到上头的责骂了,还好他关系铁、背景硬,而且红营走十八里洼甩脱追兵,确实是谁也想不到,这才只是责骂,依旧让他当着这个传头的位置。
可若是再大败一场、损失惨重,恐怕自己那个当传主的堂侄都保不住自己了。
就在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远处那佛库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呼喊声,似乎有上千人齐声大喊“抢粮”,秦传头心头一颤,对面的那些山东白莲教教徒也一阵骚动,整个队列都缓缓往前挪了几步,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开打。
“他娘的,看来还是得动手了......”秦传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冲一旁的赵有柱说:“一会儿要是真动起手来,机灵点,别傻乎乎地往前冲,跟在我身边,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这一打起来就没个准,说不定得动刀子,这他娘的是玩命,不是过家家!”
赵有柱点点头,事到临头,他反倒冷静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观察,他发现对面那些山东教徒虽然人多,气势汹汹,但队形松散,许多人脸上除了凶狠,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和犹豫,并没有立刻冲杀过来的意思,而且后方还有教徒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对峙上头,悄悄逃入一旁的树林中。
赵有柱双目微亮,冲一旁的秦传头提醒道:“传头,对面那些圆顿教的家伙确实人多,可你看他们,脚步虚浮,眼神发飘,显然是饿得久了,未必就真敢跟咱们拼命,俺估摸着,他们心里头也发虚!您去吓唬吓唬他们,说不定........说不定就打不起来了。”
秦传头闻言,微微一怔,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阵势,觉得赵有柱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眼下这进退两难的境地,或许虚张声势是唯一的出路,他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双方队伍中间的空地上,叉着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威严和恫吓:“山东来的教内弟兄,你们拦在咱们前头,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