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外,有一座庄园,靠着长江,苏式的花园、徽式的建筑,原本是前明一位大官的养老之地,入清之后被时任湖北总督强占,等尚善退入武昌之后,又被其子孙献了出来,成了尚善在武昌的宅邸。
如今这座宅邸里头的苏式花园里,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城内百花楼的花魁被重金请来,正在花园的露台上和着音乐歌舞,以半圆形围绕着露台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酒菜,美艳的侍女蝴蝶一般在桌间穿梭,倒酒夹菜不停。
斜倚在铺着厚厚紫貂皮的酸枝木太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如脂的羊脂玉健身球,玉球在他掌心无声转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安的沙沙声,微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双眼紧紧盯着那唱跳的花魁不挪开,心里都已经想着今夜该如何极乐登天。
就在此时,一名家奴快步走了过来,贴在尚善耳边说了两句,尚善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有些不满的说道:“蔡巡抚来求见?啧,这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要在本贝勒高兴的时候来,这姓蔡的,当真是会搅人兴致!”
“贝勒爷说得是!”一名陪宴的心腹赶忙跑上来拍马屁:“那姓蔡的看着就碍眼,奴才去帮贝勒爷把他轰走得了,要不贝勒爷干脆跟朝中参上一本,让朝廷将这姓蔡的从武昌城里赶走......”
“胡说八道!掌嘴!”尚善却是勃然大怒,让一旁的家奴把那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家伙拖下去掌嘴:“这武昌城里头靠得住的没几个,把蔡巡抚赶走了,本贝勒难道靠你们这帮酒囊饭袋守着这武昌城?”
那家伙被家奴拖走,发出杀猪一般的求饶声,尚善没理会他,只是用餐巾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沫残酒,瞥了一眼那名花魁,便起身捧着肚子出了花园,来到书房门口,又理了理衣冠,摆出一副贝勒爷的架势,笑眯眯的进了书房,却发现不止是湖北巡抚蔡毓荣在书房里,就连鄂鼐也在书房里等着。
尚善笑眯眯的表情顿时便僵住了,还没等得及在主位上坐稳,也没等两人行礼,挥了挥手问道:“怎么着?你们两个一起来,是出什么大事了?”
蔡毓荣和鄂鼐却没有立马回答,等书房里上茶的家奴下人走干净,书房门窗严严实实的关紧,蔡毓荣才从摸出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塘报,摆在铺着锦缎的紫檀木书案上:“从安庆送来的塘报,贝勒爷您看了就知道。”
尚善一目十行的扫了两眼,把那塘报扔在桌上,如同扔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好家伙,石牌这种要地,竟然两天就被打破了.......红营.....还真就准备围攻安庆了,之前其所部走黄麻过境,城里那位张先生还来跟我们沟通过,那时候本贝勒还以为红营只是以偏师牵制安庆府的兵马,方便其主力追击,没想到他们是真准备一口把安庆城给吞下。”
“红营的目的不是占领安庆城,是要围点打援.......”鄂鼐却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将一张地图支起,用炭笔在地图上写画着:“安庆紧要,若是有失,则长江门户洞开,红营顺流而下,整个江淮都得落在红营手里,江宁也无险可守,若是丢了,半壁江山落入红营之手不说,大清丢了财税之地,从此就只剩下苟延残喘了。”
鄂鼐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点:“贝勒爷您看,根据塘报所言,红营明显是在围着安庆拔点布防,这就是个围点打援的架势,红营是看准了大清不能轻易把安庆丢了,必然大集援军,所以才准备以安庆为饵,放干我大清的血。”
“这红营.....刚刚经过九江和鄱阳湖大战,竟然就能布置这么大的手笔,了不得,了不得.......”尚善走到地图前仔细观察,手里的珠子盘得咔咔作响,猛然之间又反应过来:“等等!若是这般情况,朝廷调动大军支援安庆,咱们......”
“下官和鄂都统来找贝勒爷,就是为了这事!”蔡毓荣见尚善反应过来,说道:“朝廷若是要救援安庆,必然会调咱们湖北的兵,到时候咱们......是领旨还是不领旨呢?”
尚善眉间微皱,哼了一声:“谁愿意去跟红营拼命谁去就是了,我看费扬古他就挺忠心王事的,调了他们的兵去不行?非要调咱们的人马?咱们之前惨败一场,又在武昌城下和吴军大战一场,兵将多有损失、疲累不堪,不如费扬古所部骁勇齐整,就让他们去送死得了!”
“贝勒爷,这毕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这理由可推脱不过去啊......”蔡毓荣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安庆紧要,朝廷哪怕明知是陷阱也得往里头跳,调兵也必然是能调则调,哪里会管我们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一定会下严令令我军拣选精锐出兵的,到时候我们若是推脱不出,朝廷必然会降罪下来。”
尚善锁着眉头看向地图,语气变得有些没底气:“我们镇守着武昌城,也是个紧要之处,还得看着荆州的吴军,吴应麒虽然回湖南去了,但在荆州也还留下了数万人马呢,我们一走,指不定就打过来了,到时候岂不是连武昌都丢了.......这理由如何?能从朝廷那里糊弄过去吗?”
鄂鼐却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贝勒爷,湖北最紧要的地方不是武昌,吴军占据荆州,如今红营又冲破鄱阳湖,长江防线已经形同虚设,武昌反倒成了突出部,处在吴军和红营两面包夹之中,对于朝廷来说......变成了一个空耗钱粮、分散兵力,却又不能主动放弃的鸡肋。”
“湖北最为紧要的是如今费扬古屯驻的襄阳,这隔绝南北之地在手里,才不会让敌人如同当年那支北伐军一般冲入北方诸省乃至直逼京师.......”鄂鼐回头看向地图:“但跟安庆相比,甚至襄阳都算不上什么紧要之地了,和安庆比起来,朝廷恐怕宁愿放弃整个湖北,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安庆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