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很丰盛,汉森贡献了他的啤酒,罗杰斯夫妇准备了烤鸡、沙拉和土豆泥,林振华夫妇带来的南洋糕点也大受欢迎。
餐桌上气氛融洽,大家用昂撒语夹杂着华语交流着工作趣事、见闻和对未来的看法。
几个小孩在客厅和院子里追逐嬉闹,笑声不断。
饭后,大人们坐在客厅的藤椅上,喝着咖啡或茶。
苏婉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院子里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孩子,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奔跑、玩着皮球,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羡慕和温柔。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林振华敏锐地捕捉到了妻子的情绪。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华语低语:“婉婷,喜欢小孩?”
苏婉婷脸微微一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眼神里的向往是藏不住的。
林振华笑了笑,声音温柔,带着一种笃定:
“放心。还记得上周《南洋日报》上大统领的署名文章吗?‘南洋的未来,在于每一个家庭的幸福安康。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一个南洋公民,无论身处城市还是乡间,都能享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现代生活。
抽水马桶会有的,干净的饮用水会有的,带来清凉的空调,也会走进千家万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窗明几净、设施齐全的房子,语气更加坚定:
“我相信这不是空话。我听陈副主任私下提过,南华集团已经在规划更大规模的‘模范生活区’,就在海湾那边。优先提供给对国家建设有突出贡献的专家和技术骨干。以我的级别和岗位,申请一套这样的房子,应该没问题。”
苏婉婷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丝期待:“真的?那……那房子会很大吗?”
林振华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满是柔情和责任感,他故意逗她:
“当然要大。大统领说了要提升国民生活品质嘛。那至少要三间卧室起步吧?一间给爸爸妈妈偶尔来住,一间做咱俩的卧室……剩下的嘛,” 他促狭地眨眨眼,凑得更近,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你喜欢小孩子,我们就多生几个,把房间都填满,三个房间,一个房间塞俩,怎么样?”
“哎呀!讨厌!” 苏婉婷瞬间羞红了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忍不住抬手轻轻捶了丈夫一下,声音带着娇嗔,“你当我是老母猪啊,生那么多。”
她嘴上不饶人,但那绯红的脸颊和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甜蜜与憧憬。
“哈哈哈。” 林振华开怀大笑,将妻子揽得更紧了些。
这爽朗的笑声引得客厅里的汉森和罗杰斯夫妇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汉森看着这对年轻夫妇亲昵的模样,板着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嘟囔了一句:“年轻人……”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那台造型典雅的收音机里,传出了熟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正是大统领张弛每周固定时段的广播讲话:
“……南洋的公民们,我们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时代。战争摧毁了旧世界,也给了我们建设一个全新家园的机遇。这个家园,不仅仅意味着工厂的烟囱、丰收的农田,更意味着每一个南洋人,都能享有尊严、舒适和充满希望的生活。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不应只是少数人的特权,而应是全体南洋人触手可及的未来。 政府将全力推动电力、自来水、电话通讯网络的覆盖,支持建设符合现代卫生标准的住房。南华集团正在规划建设大型的模范社区,这将是我们未来城市生活的样板。
我要告诉每一位辛勤工作的南洋人,你们的汗水,必将换来更美好的生活。抽水马桶会普及,空调会走进千家万户,孩子们将在明亮安全的教室里学习,老有所养,病有所医……这一切,都将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一步步实现!
……”
收音机里张弛的声音铿锵有力,他决心要用语言将对美好未来世界的勾画,刻进每一个听众的心里。
然后,和所有人一起努力,实现他!
林振华和苏婉婷听着广播,相视一笑,十指紧紧相扣。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洒在孩子们奔跑的身影上,也洒进了这对年轻夫妇充满希望的心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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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嘉陵江畔某茶楼雅间内,江风带着水汽从敞开的窗户涌入,室内茶香袅袅,精致的青瓷茶盏里,碧螺春的芽叶沉浮,却无人有心思品茗。
卢作孚端坐主位,面容清癯,这位以“宜昌大撤退”挽救了民族工业命脉、名震天下的“大夏船王”,此刻正面临着一场关乎未来的抉择。
“卢公,三思啊。” 坐在他对面,一位穿着绸衫、戴着金丝眼镜的实业家,正是火柴大王刘鸿生。
刘鸿生眉头紧锁,苦口婆心:
“南洋?那张弛是何等人物?年纪轻轻,手段狠辣。短短几年,从无到有拉起一支安民军,驱倭寇、建新国,如今更是大权在握。他的‘南华集团’,囊括了南洋的矿产、航运、军工、医药……简直是无孔不入。
您带着民生公司南下,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他岂能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分一杯羹?到时候,只怕是辛苦打拼的基业,都要被那‘南华’一口吞了。”
旁边另一位做面粉起家的老板王崇年也连连点头:
“刘兄所言极是,山城这边可都传遍了,说那张弛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最忌惮的就是国内去的‘大鳄’。他那‘南洋合众国’,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的‘张家王朝’。卢公,您一世英名,何必去趟这浑水?”
卢作孚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窗外,浑浊的嘉陵江上,他民生公司的几艘小火轮正吃力地逆流而上,汽笛声呜咽。
这山城,这民国,积弊已深,官僚倾轧,通货膨胀如脱缰野马,处处掣肘,让他“实业救国”、“教育救国”的理想举步维艰。
历史上,他在38年,运作民生公司,组织宜昌大撤退,用40天时间,抢运近10万吨物资设备,3万人员前往后方。
论决心和行动力,他决计是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