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极速变幻,她和二师兄一起来到一片茫然无际的水域上。
二师兄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着。
在天地的尽头突然显现一个人影,月白长袍,白玉发冠,一把折扇,玉骨风流。
二师兄看到那个人,马上就停了下来。
姜璃浅下意识追上去,下一秒,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
烈火在燃烧,天空渲染成一片血红之色,有什么东西在开裂,一寸寸,一点点,好似在撕裂人的骨头。
透明的,像是琉璃渣子一样的碎片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翻滚的浪焰里,隐隐约约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哭喊,还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什么。
天地一片赤色。
人间炼狱。
猛地从这般恐怖的景象里惊醒出来,姜璃浅才发现自己还是在那片水域,耳边不时传来着江月明的声音,只是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她能看到二师兄的眼中是和她如出一辙的惊恐之色。
“二师兄!”她朝他大喊。
眼前的画面却在此刻倒转。
眼前的二师兄踏着夜色,脚下阵芒一闪,人已经穿过大片大片的海棠灵花,穿墙而过,走进了三师姐的屋子。
他无声静默地坐在床榻边,眼神温柔地望着床榻上熟睡的三师姐,像是贪恋,又像是无限不舍,温柔的目光似是要把她全部记在心里。
渐渐地,他的眸光变得哀伤,右手情不自禁抚在她的发丝上,又怕把她惊醒,只是虚虚描绘她的影子。
唇畔无声张合,像是在念她的名字,又像是在一字一句说着道别。
他在她身边坐了很久很久,当旭阳东升的时候,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姜璃浅欲要追过去,下一瞬就摔进一间灵力充裕的洞府之内。
洞府的正中央有一个草编的蒲团,蒲团上,二师兄正在打坐闭关。
因为怕在闭关的时候冒然打断他,会导致整个梦境地坍塌,姜璃浅只能坐在旁边等,等他从闭关中醒来。
这一等,竟然是草长莺飞,雪落漫天,春去秋来,夏至冬离,不知多少年岁。
姜璃浅是知道二师兄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和对修炼的痴迷,但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严格,这么痴迷。
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在这里坐化时,眼前的场景终于又变了。
这次是在琉璃殿外,透过门缝,二师兄沉默地望着里面走来走去,面色凝重的师尊,直到师尊终于发现了他,喊他进去。
“温年,几个师兄妹中,你是最懂事,也是最有慧根的一个,你的大师兄醉心发明,你的师妹师弟年纪又小,尤其是安儿,他是最有反骨的一个,如果哪天为师暂且不在峰中,你一定要好好监督他们,让你大师兄担起阵峰的责任,还有,别让你的小师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措施,知道吗?”
二师兄一直沉默地,听话地应着。
隔着一扇扇七彩璀璨的琉璃窗,姜璃浅看不清他的神色。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终于到了姜璃浅很熟悉的,才发生不久的场景。
她借着顾城雪的飞剑匆匆赶回宗门,听说二师兄被关入戒训堂的地牢中,立马找到了纪师兄,让他放她进去看一眼。
二师兄气息微弱地靠在治疗阵法中,正靠着阵法的灵气不断恢复自己的身体。她闯进来,以为是戒训堂的人对二师兄私自用了刑,差点要和他们拔剑相向,最后还是二师兄拦住了她,并说明了自己伤势的来源。
她愧疚地朝戒训堂的弟子致歉,二师兄吃力地拉住她的手,让她马上去找师尊,无论如何,一定不要让师尊离开。
她来不及多问什么,就被二师兄推着往地牢外走,她心中忐忑,立即按照二师兄的话去寻师尊。
后来师尊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
眼下,正是她被二师兄推着走后的景象。
二师兄撑着重伤的身体,双手死死抓住地牢的栏杆,眼里的焦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变得有些绝望。
他的伤口在滴血,人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嘴里不断喃喃着:“应该是我,必须是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能,不可以……师尊……
“用我的命去填,不能是他们,不能是卿卿……不能,是,师尊……”
姜璃浅愣愣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石头的预言,金鳞钥匙失窃,师尊故意宽慰她的话,清止掌门格外的宽容,还有江斋老欲言又止,悲切的眼睛……一切好似是个乱麻,把她越团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应该明白过来什么。
可事实上,她什么也不明白。
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她一步步往前,从昏暗的角落走到牢门前,隔着重重禁制,颤抖着声音问快要昏迷的付温年:“二师兄,你准备好去做什么?”
“修……修补……封印大阵……”
“哪里的封印大阵?”
“天……天……”
“天外域,对吗?”
地牢内,一片窒息的寂静。
姜璃浅明明没有想要哭的,可是眼泪还是一串一串掉了下来,她颤抖着声音,想要证明,又不想要知道真相,哆嗦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师兄准备怎样修补封印?”
地牢内再次寂静下来。
姜璃浅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强迫自己不要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着,等他的回答。
“以身……祭阵。”
咣当!
重锤落地,将她砸得一阵晕眩。
她已经感觉不到眼泪的苦涩了。
以身祭阵,修补封印。
金鳞钥匙被盗,事情恶化,可现在二师兄还好好地在这儿,那么,是谁祭阵了?
不是大师兄,不是三师姐,不是小师弟,不是她!
那还有谁?
还有谁?
太阴晦暗,岁星逆行,亲宫受冲。
太阴晦暗,岁星逆行,亲宫受冲!
【浅儿,修仙之路很长很长,不会万事尽如人意,你越向前,就会失去越多,这些不是你的错,为师知道你难过,你伤心,但修仙最重要的就是修心,要学会接受,学会释然,学会忘记过去,踩着伤痛,坚定不移地往前走,你才会真正长大,真正能去追寻属于你的仙途。】
【记住为师的话,浅儿。】
【这世界是美好的,然而美好短暂,可仍旧足够铭记一生,推动着你继续走下去。】
原来那个时候,师尊就已经在向她告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