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隐藏在盐商、官吏、大族身份之下的“隐龙会”成员,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收紧,只待那最后的雷霆一击。
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早已消失。
信国公汤和率领的三万水师,已于两月前拔锚起航。
那支庞大的舰队如同一串沉默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东海之上。
文官们偶尔提及,也只敢用“巡察海疆”一词,无人再敢质疑其惊人的耗费。
至于营建北平行在的巨木,问题依然被高高挂起。
工部的图纸画得慢条斯理。
清理大运河的工程亦是不紧不慢。
唯独燕王朱棣监工的元大都遗址清理工作,进展神速。
除了残垣断壁,竟还挖出了无数前元遗留的金银财宝,
让户部尚书茹太素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了那么一丝。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京城与江南的种种大事吸引。
没有人知道,那支庞大的舰队,真正的目的地在何方。
……
对马岛。
海风咸腥,吹拂着岛上苍翠的古木。
港口的哨塔上,一名负责了望的武士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使劲地眨了眨眼,以为是海上的晨雾让自己看花了。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视线尽头的那片阴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巨大!
那不是云。
那是一片正在移动的,吞噬海平线的漆黑森林!
“敌……敌袭?”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就被他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否定了。
不,那不是普通的船队。
那是……一片移动的钢铁城池!
上百艘巍峨的宝船,船身漆黑如墨,线条冷硬,如同一座座漂浮在海上的山峦,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船舷两侧,密密麻麻的窗口如同巨兽的眼睛,洞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喷吐出毁灭一切的火焰。
而在这些巨兽的簇拥下,是数不清的海沧船、苍山船、福船……
遮天蔽日!
旌旗如林!
舰队最中央,一面巨大的“明”字大纛,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那张扬的红色,像是一团自地狱升腾而起的业火,灼痛了他的眼睛!
“是大明……是大明的水师!”
武士的嘴唇剧烈哆嗦着,连滚带爬地从哨塔上冲下来,喉咙里发出了被恐惧挤压到变调的嘶吼:
“快!快去禀告宗主大人!”
“明国人……明国人打过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严原港。
宗氏府邸。
榻榻米上,对马岛的守护代,宗氏家族的现任家主宗贞茂,正捧着一杯清茶,享受着清晨的宁静。
“砰!”
纸拉门被粗暴地撞开,一名家臣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面无人色。
“主公!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宗贞茂眉头一蹙,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不满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是……是明国人!”
家臣的声音带着哭腔。
“明国的水师……把整个严原港,都……都包围了!”
“哐当!”
宗贞茂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窗前,向着港口的方向望去。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却仿佛已经穿透了空间,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数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同样是明国的水师。
同样是遮天蔽日的舰队。
还有一个笑意温和,手段却狠辣如魔鬼的年轻人,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是大明的广智侯。
他带着三位皇子,如天神下凡,轻而易举地就将整个倭国搅得天翻地覆。
一把火烧掉了半个京都,让不可一世的北朝幕府轰然倒塌!
那场大火,仿佛在眼前燃烧。
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至今未忘!
“他……他们想做什么?”
宗贞茂的声音干涩而沙哑,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难道是……因为那份拖欠了一年的金银岁贡?
他们当初只是看大明这几年没有动静,又听闻沿海的那些“同僚”们活动日益猖獗,才动了贪念,想赖掉这笔开销。
难道,就是为了这点金银,大明竟再次兴师动众?!
“主公,明国的船上放下了小艇,好像是使者,正朝岸边过来!”家臣颤声禀报。
宗贞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恐怖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当年的教训,就是因为足利幕府的傲慢,写了一封毫不客气的国书,才招致了灭顶之灾。
“快!整理衣冠!”
宗贞茂厉声下令,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尖锐。
“打开港口,清扫道路,召集所有重臣,随我……前去迎接天朝上使!”
无论如何,姿态要做足。
他很清楚。
对马岛,扛不住大明舰队的一轮齐射。
……
……
港口码头。
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压抑到几乎凝固,连咸腥的海风似乎都停滞了。
以宗贞茂为首的对马岛官员、武士,黑压压跪了一地。
他们将头颅深深埋下,连用眼角余光偷窥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视线里,只有冰冷的石板地面。
一艘明军小艇缓缓靠岸,艇上为首的,是一名大明千户。
他身披山文甲,头戴凤翅盔,腰间长刀的刀柄上,缠着冷硬的皮绳。
他面容冷峻,目光如刀,根本没看跪在地上的宗贞茂。
那双眼睛,只是漠然地扫视着整个港口,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冰冷。
千户终于开口,声音不响,却像铁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奉大明皇帝陛下旨意。”
“我朝信国公汤和,奉命巡察东海,宣扬国威。”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享受着这份恐惧的发酵。
“听闻对马岛风景秀丽,物产丰饶,特来此地休整补给。”
休整补给?
宗贞茂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只是休整补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