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张君给他传了消息过来,上级要统一把这些有擅自离队行为和倾向的干部送回老区去,有意向的也可以申请。
这个现象不仅是他们一分区有,其他地区也有,在老区顺风顺水惯了,在新区遇到困难就不知所措,身边人的牺牲又让他们精神紧绷、情绪崩溃。
这样的人留在新区对工作没什么助益,反而成了定时炸弹,不如送回老区去。
同时大别山地区的工作策略也发生了变化,将地方工作和军事行动结合起来,从薄弱地区入手。
哪怕只是一个小村庄,也先建立政权和武装,巩固住了再发展下一个村庄。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有了安全的保障,根据地开始恢复。
红色的旗帜就这么慢慢的从四周开始蚕食敌人的统治,向中心地带步步推进。
其实以前也是差不多的做法,但是随着晋冀鲁豫野战军撤出大别山区,这里敌人的正规军也跟着撤走了一部分。
晋冀鲁豫野战军改名为中原野战军之后,在淮河北岸补充了兵员,后勤也得到了很大的补充,让敌人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了。
加上各地的解放区都有扩大的趋势,大别山已经不是敌人重点防御的地区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别山区的各个分区开始成立了基干团,充实各个县大队的武装力量,积极发展区小队和联村自卫队。
由于土地政策的及时调整,一部分乡绅和小地主也加入了进来,极大缓解了后勤压力。
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面发展。
等到倪墨和付闯从南京回来的时候,可以说山区已经变了一半儿的天。
倪墨把一麻袋种薯从车上卸下来,边往屋里搬边说:“现在大学里头人心也不稳,那个老教授不仅给了你种薯,还把研究资料也给了你一部分,说是怕战火损毁了。”
付宁看着这么多种薯有点儿发愁,他留下的地有点儿少了。
仔细算了算,把自己能种的都留下,剩下的分给了吴、谢两家。
他们未必不知道自己这边儿在干什么,但这个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支持。
投桃还得报李,不过是点儿土豆种子,付宁还觉得给少了呢。
等到庄稼长到小腿肚子高的时候,一封电报从西柏坡发了过来,祝心华顺利把药品护送到了,而且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军医,他居然被留在了西柏坡。
当然不是中央机关的医院,而是卫戍部队的军医,但是已经非常好了。
付宁拿到电报兴奋了半天,祝心华46年从部队复员,本来这次打算重新回到部队就行了,能有这样的际遇实属意外之喜。
不过这个夏天老王到试验场来得更勤了,他好像有话要说,又回回欲言又止。
付宁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把张君叫过来了。
今天观音寺大殿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摆了一桌好菜,都是付宁张罗的,一水儿的北方菜式。
小满娘新酿的米酒也筛了一壶出来,喝着是绵绵的、甜甜的,喝完了风一吹人就迷糊了。
桌上坐的除了付宁、倪墨、老王,还有张君。
对外的说法是金陵大学新来了个教授,付宁让老王来陪客。
其实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开始的时候,老王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哈哈笑着劝酒,跟张君说说山野逸闻。
但张君说三句本地,必插一句东北,从抗战到现在,从松花江说到山海关。
渐渐的,老王没了声音,端着酒杯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君看着他也没有多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划了两下,突然下了猛药。
“老王,咱们也不绕圈子了,什么金陵大学的教授?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我想干什么,你心里也清楚!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活着!”
“不,你不是想活着,你是想回家,想要你和你的兄弟们有个能站住脚的地方!”
“那我能有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老王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亮得像是着了一把火。
“我保证,只要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站到人民一边来,你就能回家,堂堂正正的回去,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
老王听了这句话,默不作声了半天,把酒杯往桌上一丢,胡乱抹了一把脸就跑了,只留下一句话。
“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