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北风,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田中康二跪在战俘营的坟地前,一夜过去,整个人几乎被冻成了冰雕。
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变成了青紫色,身体也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他仍然死死地攥着那枚铜铃,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王瞎子找到他的时候,田中康二已经意识模糊。
他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不配立碑……但他们,连名字都没有……”
李景荣听完王瞎子的汇报,沉默了许久。
作战室内,煤油灯昏黄的光芒在他刚毅的脸庞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更衬托出他眼中的深邃。
“不让他归队,”李景荣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室内的沉寂,“给他送去纸笔,还有一盏油灯。”
当夜,寒风呼啸,雪花飞舞。
战俘营坟地里,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田中康二伏在冰冷的墓碑上,一笔一划地默写着那些早已被他深深刻在脑海中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段被罪恶吞噬的命运。
他写得很慢,很艰难,每一笔都仿佛在剜去他心头的血肉。
他的手在颤抖,握笔的手指早已冻僵,但他不敢停下来。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也是他赎罪的唯一方式。
老秦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田中康二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每一页写成的名单小心翼翼地收起,压入发报机旁的铁盒。
那铁盒里,装满了战士们的牺牲,也装满了他们对胜利的渴望。
那晚,坟地里的油灯一直亮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李景荣看着老秦送来的名单,足足一百三十七个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写着他们的籍贯、入营日期,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描述。
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被泪水浸湿,但却一笔不乱,清晰可辨。
“誊抄十份,”李景荣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怒火都压下去,“分别送往延安、重庆、教会邮路,还有各大战区政治部。”
“附言:此非战报,乃人证。凡见此名者,皆为见证人。”
数日后,重庆《大公报》刊登了一篇专题报道,题目是《百人无名录》。
报道中,详细地列出了田中康二默写的那一百三十七个名字,并配文质问:“若无罪,何惧留名?”
这篇报道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社会各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震惊于日军的残暴,也对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充满了同情。
日军情报部震怒,他们立刻下令宣传机构反击,企图掩盖真相。
然而,他们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否认名单的真实性。
因为,名单上的很多人,正是“灰线”内部档案中“已处理样本”。
田中康二的赎罪之举,竟然以一己之力撬动了敌方话语体系的根基。
周卫国带领战狼特种队巡查北平方向归途哨卡时,截获了一名伪军密探。
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份油印传单,上面赫然写着《八路军伪造死者名单,煽动民愤》。
传单的内容荒诞不经,甚至连死者的籍贯都张冠李戴。
刘远将传单与他们掌握的情报进行比对后发现,这份传单竟然出自大同日军印刷所,而且印版尚未销毁。
李景荣听完汇报,冷笑一声:“他们怕的不是我们造假,是怕我们说真话没人信。”
“王瞎子,”他转头看向王瞎子,命令道,“按原版式样重制传单,内容改为‘以下名单为日军承认‘灰线’实验之受害者’,加盖伪造的‘第一军司令部稽查章’。”
“混入敌方补给车队,向伪军据点散发!”
几天后,伪军第三旅的两名连长携枪投诚。
他们供述说,弟兄们看了那份名单,都在议论纷纷,说司令部发的东西,怎么跟共军的一模一样?
更有一名日军翻译官在酒后痛哭流涕,说他的叔父山田信夫也在名单上,问八路军是怎么知道的。
李景荣听完汇报,并未露出喜色,反而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当敌人开始怀疑自己的上级,我们的战场就不在前线了。”
他立刻命令老秦将最新一批名单附上详细生平,经教会邮路寄往东京的反战组织。
信封上,只有一行字——
“你们的孩子,不该继承这样的父亲。”
深夜,李景荣独自坐在作战室内,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他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的地图,眉头紧锁。
老秦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截获的密电,递给李景荣。
“旅长,紧急情报……”
李景荣接过电报,迅速扫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铃舌未响,火已南渡……”
李景荣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指节泛白。
这八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他的心上。
敌人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深夜的作战室里,煤油灯“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将李景荣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
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条从北平蜿蜒至上海的邮路红线,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窟窿来。
王瞎子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挪到李景荣身旁,干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旅长,北平教会医院地下焚化炉的灰,我取了一包……”
李景荣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王瞎子继续道:“混在药渣里,随下一批救护车送走了。”
李景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送去哪?”
“南京难民所。”王瞎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医生会当‘消毒粉’撒在病房。”
李景荣久久不语,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微弱的燃烧声。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让死人也走一趟归途。”
镜头缓缓拉远,画面逐渐模糊……
只见南方某处难民营中,破败的草棚里,一名衣衫褴褛的孩童好奇地抓起一把掺杂着药渣的白灰,兴奋地撒向空中。
阳光下,细小的尘埃如雪花般飞舞,飘飘扬扬……
而在遥远的大同城内,日军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正脸色铁青地将一份名单狠狠摔入火盆。
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孔,狰狞可怖,却照不进他身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
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正悄然无声地记录下那些尚未完全烧尽的名字……
“将军,下一步……”阴影里的人低声问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
筱冢义男猛然转身,目光阴鸷地盯着阴影中的人,缓缓吐出几个字:“斩草……要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