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荣的命令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轩然大波。
《致日本青年书》成稿的那天,东方闻音拿着那份染着泪痕的稿纸,神色凝重得像要滴下水来。
字里行间,田中康二没有丝毫的回避,直白地揭露了日军犯下的滔天罪行,甚至详细描述了自己参与mK7Ω试验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那句冰冷刺骨的自白:“我曾亲手将活人送入低温舱,只为测试意识崩溃的临界点。”
“这不像忏悔,更像是遗书。”东方闻音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刘远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冷静地分析道:“若我们直接公开发表,日军一定会抓住机会,宣称这是‘逼供产物’,反过来坐实我们‘精神控制’的指控,将我们置于舆论的漩涡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刘远说得有道理。
这封信的内容太过敏感,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
然而,李景荣却出人意料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全文抄录五份,分别送往延安、重庆、上海租界报社、教会邮路,以及……”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大同日军司令部。”
“给敌人看?!”赵刚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无异于直接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风险实在太大了。
李景荣却异常平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们最怕的,不是我们撒谎,而是我们说真话。”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却也让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这步险棋,走得实在是太大了。
几天后,大同方面收到了一封来自敌占区的信件。
筱冢义男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脸色铁青。
他颤抖着手拆开信,一行行文字如同尖刀般刺入他的眼帘。
“八嘎!”他怒吼一声,将信件狠狠地摔在地上,怒火几乎要将整个房间都点燃。
他下令将信件焚毁,并枪决了送信的伪军俘虏,以此来表示自己“绝不受降”的决心。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三天后,一个醉醺醺的日军少佐在酒后吐露真言:“司令官烧信的时候,手……在抖。”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通过地下渠道传回了新一旅。
李景荣听完汇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不敢让下面的人看到信的内容——这说明信里写的东西,他们内部都知道是真的。”
与此同时,上海《申报》刊登了一篇节选自《致日本青年书》的文章,标题为《一个日本科学家的血泪告白》。
文章一经刊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读者来信如雪片般涌向编辑部,纷纷追问:“如果这是假的,为什么日军不公开反驳?”
一时间,舆论哗然,各种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
李景荣的“以真乱假”之计,初见成效。
然而,李景荣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
他深知,这仅仅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刘远在反复研读田中康二的手稿时,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细节。
在描述mK7Ω激活条件时,田中康二刻意模糊了“低温抑制”的具体温度阈值——这本应该是绝密的信息。
“旅长,田中康二绝不是无意为之!”刘远兴奋地说道,“他这是故意留下了一个‘验证关卡’!”
李景荣的他立刻意识到,田中康二并非遗忘,而是刻意保留了一道验证真伪的保险。
“好!传我命令,让王瞎子立刻配制两种药剂,一种含有真实的抑制成分,另一种则是安慰剂。”李景荣果断地说道,“分别交给两名‘疑似感染者’使用,并安排医生全程公开记录疗效。”
几天后,实验结果出来了。
使用真实药剂的“疑似感染者”病情明显好转,而使用安慰剂的“疑似感染者”则毫无反应。
李景荣立刻召开记者会,向全世界宣布:“我们不怕你们检验,因为真相经得起实验!”
这无疑是对日军最有力的回击。
他们试图用谎言掩盖真相,而李景荣则用事实击碎了他们的谎言。
日军情报部紧急召集了一批所谓的“反舆论专家”,试图炮制一篇《田中康二精神失常诊断书》,并找来“东京医学专家”署名,以此来诋毁田中康二的可信度。
然而,新一旅早已做好了准备。
东方闻音安排田中康二在一次公开诊疗中,用流利的日语准确地说出了三名日军高官的家族病史,并冷冷地补充道:“你们的父亲都死于梅毒——因为你们的将军,把军医当妓院保镖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在场的记者们纷纷记录下这一惊人的爆料,并迅速传播出去。
消息传到关东军内部,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多名军官的亲属纷纷写信质问,要求彻查此事。
李景荣得知此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继续说——越像疯话,越有人信。”
他深知,在战争中,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具有杀伤力。
而他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将真相传播出去,击垮敌人的心理防线。
夜深了,收容所里一片寂静。
田中康二独自坐在灯下,手中的笔在稿纸上缓缓移动。
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能够赎清罪孽,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为了那些被自己伤害过的人,为了这个世界能够早日迎来和平。
笔落无声,但雷已在野……
深夜,收容所的煤油灯昏黄摇曳,拉长了田中康二孤独的身影。
他面前摊开着两样东西,李景荣的“馈赠”:一小瓶苦参碱药剂,那是针对性药物,还有一张通行证,意味着绝对的自由,随时可以离开这片红色土地。
他枯坐良久,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瓶身,最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田中康二猛地将药瓶推开,瓶身在木桌上磕出一声闷响。
他抓起那张薄薄的通行证,指甲划过纸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随后被撕成碎片,如同雪花般飘落。
他重新提起笔,蘸饱墨汁,在日记的末页,一笔一划地写下:
“我若走了,真相就成了传说;我若留下,罪就永远洗不净。”
字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墨水在纸上晕开,像一滴滴无声的眼泪。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道黑影闪过,那是身手矫健的周卫国,他无声地拾起地上的纸屑,准备用火焚毁,以免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就在火折子即将点燃的瞬间,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留着。”李景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目光深邃,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明天,贴到龙泉村口的公告栏上。”
镜头缓缓拉远,在夜色的笼罩下,只见龙泉村口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上,早已挂满了来自各地寄来的读者回信,密密麻麻,随风轻晃,像招魂的幡。
而在遥远的大同城内,日军司令部。
一名负责整理文件的文书,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手抄的《致日本青年书》副本塞进一封家书的信封里,信封上写着“东京,帝国大学,吾儿亲启”。
他的儿子,正在那座遥远的城市里求学。
文书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才长舒一口气,将信封塞进邮包。
他没有看到,邮包上盖着“加急”的印章。
文书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离去,脚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