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赵青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嘴唇微微颤动，想说什么，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最终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是啊，很多年了。”
很多年，足以让青丝熬出白发，让意气风发的青年染上满身风霜。
程西京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不惯赵青霁这副仿佛承受了巨大痛苦的模样。
在程家倾覆、姐姐受苦的那些年，这个男人在哪里？现在做出这副深情不渝的姿态给谁看？
温姒在桌下轻轻按住程西京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敏锐地察觉到，姐姐主动开口，并且说出这样一句带着些许“人气”的话，本身就是一个不寻常的信号。
她低声对程西京耳语：“看姐姐的反应，别冲动。”
程一李则淡定的看着，当初姐姐和这个男人的事情，别人都无从知道，不过看起来似乎他过得也不是很好。
程西绫说完那句话后，又陷入了沉默，只是看着赵青霁的眼神，少了些之前的空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似乎也在努力从记忆的碎片里拼凑关于这个男人的痕迹。
赵青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他不敢靠太近，只是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你……看起来好多了，比上次见你，气色好了很多。”
他指的是几个月前那次偷偷地看她。
程西绫没有回应他的寒暄，她的目光落在他眼角深刻的纹路上，忽然又问了一句，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直白与残忍：“那些年，你去了哪里？”
空气再次凝固。
程西京和程一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齐齐射向赵青霁。
这正是他们多年来耿耿于怀的质问！
赵青霁的脸色白了白，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避开了程西京兄弟逼视的目光，只是深深地看着程西绫，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愧疚？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去了一些地方……做了一些事情，对不起，西绫，我回来晚了。”
他的道歉苍白无力，回避了核心。
程西绫歪了歪头，像是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的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在对抗某种药物带来的记忆屏障，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挣扎和困惑。
温姒的心提了起来。
她注意到姐姐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披肩的流苏，指节有些发白。
这是她情绪开始波动的迹象。
“晚了……”程西绫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逐渐变得有些迷离，“是啊……都晚了……那天晚上……月亮很红……”
“小妹！”程一李猛的出声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不要再想了！医生说过，不能强迫回忆！”
程西绫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眼神里的迷离和挣扎瞬间被惊惧取代，她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看向程一李，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
赵青霁看到程西绫被惊吓的样子，脸上闪过一抹心疼，但他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看向程一李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理解，也有……一丝压抑的不满？
温姒立刻打圆场，她起身走到程西绫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姐姐，没事，六哥不是凶你，他是担心你，我们不想了，好不好？今天的鱼汤很鲜，你再喝一点？”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试图将程西绫从危险的记忆边缘拉回来。
程西绫靠在温姒身侧，呼吸渐渐平稳，那股刚刚被触及的激烈情绪慢慢消退，重新变回那个安静的、有些疏离的样子。
她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拿起了汤匙。
赵青霁看着这一幕，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不仅仅是被遗忘的痛苦记忆，还有程家兄弟筑起的、严防死守的保护墙。
而他，似乎被隔绝在外，连靠近都显得如此艰难。
他缓缓站起身，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
“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他对程西绫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难掩深处的失落，“不打扰你们团圆了，我先告辞。”
他对着程西京和温姒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程西绫一眼，转身离开。
餐厅里再次恢复安静，但那份团圆饭的温馨暖意，似乎已经被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见面彻底打碎。
程西京面色沉郁，他看着安静喝汤的姐姐，又看向赵青霁离开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再来破坏姐姐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即使那个人，可能是姐姐可能曾经……深爱过的人。
温姒安抚着程西绫，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块石头。
赵青霁的回避，姐姐那瞬间的异常，还有那句未尽的“月亮很红”……都像隐藏在水面下的冰山，预示着更大的秘密和风暴。
而她，作为这个家的一员，作为即将迎来新生命的母亲，无法置身事外。
她隐隐觉得，关于姐姐和赵青霁的过去，也是因为程家当年的惨案造就的结果。
程西绫突然就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走了以后就突然觉得很伤心。”
温姒立马握住姐姐的手：“没事的，如果你还想见他的话，还有机会会见到的。”
“但是姐姐你现在真的不能恢复记忆。”
程西绫听话得没有强行去想起那些糟糕的记忆。
程一李微微摇头，不明白怎么回事：“按理来说，赵青霁跟小妹之间应该不可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吧！”
“小妹和他在一起的记忆也不能说是痛苦，为什么见到他以后情绪反而不太稳定了。”
程西京就说：“这是记忆的连锁反应，哪怕他并没有对姐姐的记忆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一想到他连锁反应带来的后果，同样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