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这钱来路不正。” 杨局将流水拍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刹车上的手脚,还有这一百万 —— 哪一样够你判十回死刑?你以为死了就能了事?你女儿的档案上,永远会记着‘父亲系重大谋杀案主犯’。”
尚小飞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咬住牙关,把脸扭向墙壁。
杨局起身,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尚小飞的心上。“你是铁了心不说,谁指使的你?”
尚小飞缓缓转过头,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污垢,他瞟了眼杨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说不说,你们也不信,那还不如不说。”
“什么意思?” 杨局蹙眉“你说出来,我们才知道信不信。”
尚小飞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在审讯室里回荡:“我说指使我的是天上的神仙,你们信吗?我说我就是看那辆车不顺眼,你们信吗?” 他猛地拔高声音,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何必来问我?”
杨局被他怼得一噎,连续追问了半个钟头,得到的不是沉默就是颠三倒四的胡话。他有些气恼地抓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早已凉透的茶,茶水涩得他舌尖发麻。“你就嘴硬吧,” 他摔下杯子,杯底在桌面上磕出个白印,“最好祈祷你死之前,能在看守所里过得如意。”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省纪委和公安厅的领导们围着长条桌,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杨局推开门走进来,警服后襟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对着众人敬了个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各位领导,现已确认是蓄意谋杀,但嫌疑人拒不交代幕后指使,我们……”
坐在角落的钱厅长猛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在文件上洇出深色的印记,“审了两天两夜,连个实话都掏不出来,你们市局的刑侦队是吃干饭的?”
杨局的脸瞬间涨红,头垂得更低:“是我们无能。”
李望看了眼身旁的顾书记,试探着开口:“顾主任,这案子……”
“查。” 顾书记打断他,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会议室中央,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办案是警察的事,我们纪委只是跟踪监督。但有一点必须说清楚 —— 这才几年,一个省委书记、一个省长相继出事,如果连是谁在背后搞鬼都查不出来,下次躺进棺材的,又会是谁?如果可能,我想两个案子并案侦查,这就看公安的同志如何觉得了。”
钱厅长微微蹙眉“顾主任,我觉得杜书记的死亡已经定论为自杀了,又何必再查下去,而且时间也几年了,这要查的话怎么查?”
顾书记淡淡道“我不是公安,所以我说这事你们去考虑,如果不可行,那就算了。”
李望眼角的余光扫过顾书记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冷笑一声。这只老狐狸,明着说 “办案是警察的事”,实则句句都在把天南的水往浑里搅。他看着顾书记把纪检干部化整为零,像撒网似的撒向天南各地,就知道这位主任打的什么主意 —— 无非是想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慌了神,自己浮出水面。
更何况,他们这次来天南本就时间紧迫,若不借着案子多盘桓些时日,怎能摸到更深的底细?李望捻着钢笔的手指微微用力,笔帽上的镀金被磨出一道浅痕。顾书记要将杜书记 “自杀” 案与此次省长车祸案并案侦查,明着是为了彻查真相,暗地里不就是想拉长调查周期?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京城来的人,便有了名正言顺赖在天南的理由。
会议室角落的阴影里,刘宁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出长长一截灰烬,他却浑然不觉。这事本与他无关,政法委的事有赵传铭盯着,公安系统有钱厅冲锋陷阵,他这个省委副书记,犯不着蹚这浑水。
“顾主任有这个疑虑也是应当的。” 赵传铭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误以为顾书记这番话是上面要整顿天南的信号,若是天南大变,以自己这个非唐系的人,那不是就有机会了?
他偷偷瞟了眼刘宁峰,见对方仍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索性往前凑了凑,“当年杜书记自杀,却是有些疑点,我赞成并案侦查。”
刘宁峰指间的烟灰终于簌簌落下,慢悠悠地掐灭烟蒂,声音平淡无波:“既然赵书记也有这个想法,那我们报常委会讨论一下。”
顾书记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他点点头:“既然两位书记都表态了,那这事你们就上报一下吧。”
周艳茹出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吴守望耳朵时,他第一反应竟是 “报应”。若不是周艳茹在省委常委会上力排众议,把他这个资历、能力都够格的老公安压下去,硬是将草包钱文武推上厅长宝座,他何至于被晾在这冷板凳上?
“钱文武?现在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吧。” 他摩挲着手机壳上磨掉的漆皮,忽然想起今早从内线那里听来的消息 —— 宋林捷有意来天南接任省长。这个名字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里积压多年的干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愈发清晰:这是他翻身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吴守望提着个半旧的公文包,站在京城部委办公楼的走廊里。皮鞋上的灰尘是特意留着的,为的就是显出几分落魄却又不失恭敬的模样。当秘书推开宋林捷办公室的门时,他几乎是小跑着迈进去,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宋林捷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微驼、眼神却透着急切的男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天南的人倒是比谁都消息灵通。他指尖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吴副厅长,这是做什么?快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