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芝押送着几口棺材到了溱水码头,走的是陈老大的私船。本来在这个特殊的关口,只有参政局的大船能出溱水为洛阳宫阙置换物品,但这次的“货物”是生意人忌讳的棺材,于是参政局大员胡雍就找到项伯,借调商会的船只打着参政局的旗号,往汉水方向送去。
按说以项伯的脾气,这时候商户们跟朝廷闹得正凶,他会把胡雍这个代理大员骂一通推出门外去,可胡雍自己也没想到,项伯想都没想就想河渡陈老大去办这件事了。
看来不管在什么时代,英雄者,天下共惜之。
虽然是十冬腊月的天气,但那几口刚从地下挖上来的棺材已经开始渗着透绿的尸水了,间军司的属员们戴着棉布口罩下船去检查,两人指着甲板上通道,让船工打开。船工皱着眉头指了指棺材下的脓水,表示下边刚撒过干石灰,打开舱门可能会被灼伤眼睛。
但间军司的人并不信这一套,一支带精线的飞刀射上舱门,舱门瞬间被拉起来,一股浓烈的白烟也在码头上腾空而起,空气中肆意弥漫着熟石灰和臭尸水的混合味道。
鲁芝举着脑袋看了看,朝几名属员摆摆手,大船就这样驶上空旷的溱水河面。
“大人,船底是有可能藏着东西的。”一名司员小声的说道。
“万事万物各有尘屑,阳光没下来的时候,即便尘屑就在我们眼前也视而不见~由它去吧,尽善即可。”鲁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此人正是将恩明的得力助手~扎东旗。
扎东旗没有接话,骑在马上低着头,喉咙里压出来嗯的一声。
“伯考他们还在为东顺的死谋划事情吗?”鲁芝问了一句。
“他们还在自发调查,听线人说,至少要把死因弄明白了。”扎东旗回答。
“那我几乎没问过这件事,你怎么看?”鲁芝放慢了速度,等着对方与他并肩。东顺死了,其下属伯考就密谋要为其正名,那将恩明死了,他这个最信任的司属领事就没有动作吗?
扎东旗是个维族汉子,浓眉大眼五官俊俏,他当然听出来现任领导真实意图是在他是否要为将恩明做点什么。
“回大人的话,不管东顺是不是领事,司情局都有义务查个清楚,我们也会对将领事的死查个清楚不是吗?”扎东旗回答道。
鲁芝点了点头,“分内之事尽善即可!”说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一眼扎东旗,扎东旗也明白了,真相就在身边,但现在光还没到。
……
鲁芝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逢乐官从凉茶铺的二楼走下来,他就下了马走进凉茶铺,给属员们各自点了一杯凉茶。
“凉茶铺的生意,只能是亏得逢乐官照顾。”鲁芝站在当中,看着楼梯上的逢乐官。
“逢某在这里有故人之约,因此便强人所难了,不然按照惯例,老板该回去远疆避冬了。”逢乐官走下来,在柜台丢下一枚散银。
“看来乐官偏爱远疆味道,听说在芝麻胡同深处有一家西域馕饼,也是受乐官照顾……”
“说来惭愧,那家饼铺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倒觉得离奇。”逢乐官邀请鲁芝对坐。“鲁领事破获了如此重大的蜀谍案,不日便该听封问赏了吧。”
“全赖乐官线报,如果真有听赏的机会,鲁某必为别驾苑为乐官奉功。”鲁芝回答。
“那就有劳领事了;办完案子正是该带兄弟们去放松的时候,我看鲁领事怎么带着愁容往北走呢?”逢乐官问道。
“不瞒乐官,办完了这件案子,夏侯别驾交待的案子也该提上日程了,今日是长安府郭太守该给某一个交待的日子。”
“这案子倒还真让郭太守为难,今日在菜市口,曹爽公子亲自来为郭太守说情。”
“哦,那夏侯别驾怎么说?”鲁芝好奇的问道。
“我家主人向来公道,向来坦诚,别驾苑只是想让鲁领事查万民书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当地很多有影响力的人,因此才委托更高级别的间军司来查,如果行宫苑出文函或者间军司不查,别驾苑也会看州府的意思是否追问。“
鲁芝听到这,知道逢乐官是在打官腔,就撇着嘴笑了笑:“乐官不必如此拘谨,某也不会打听曹爽公子的意思,某会坚持把这件事查下去,还望乐官转告夏侯别驾。”
逢乐官笑了笑,端起甜丝丝的凉茶喝下一大口。
“鲁领事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放眼全国,能帮着把蜀谍遗骸送回去的,恐怕也是敢为天下先了。”放下茶碗,逢乐官看鲁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已死之人做个顺水人情而已,鲁某不懂兵法诡战只是惜得他们一身胆识罢了,希望蜀汉也能善待我们的间员。”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他若不说出点什么,还值得鲁领事这么善待吗?”逢乐官问道。
“乐官心思之细腻,怕是到京城校事府讨个职位也称可惜,一口气帮他运出去十口棺材,这岂是白白劳动的?”鲁芝靠在椅子上,面容逐渐放松。
“恭喜鲁领事,怕是不久就要喝到鲁领事擢升的庆酒了。”逢乐官透过铺子内拥挤的蓝色,把目光看向门外的街道。借着李轩辕献身这一次,他帮自己洗了一次嫌疑,还想把郭敖的身份再涂抹一次,自打一些人从长安消翳,或许长安应该开启新一轮布局了。
“鲁某不图展翅九万里,也没有太大的追求,就是想着做好事情过好日子,不辱没了家族遗风,能在天水偏安即可。“鲁芝摆摆手,脸上笑的有些涣散,他扭过头看着身后满是蓝衣的间军司属员,眼眶泛起温热。
自打飘零到天水,亚父就总是给他讲起鲁家在扶风西州的荣耀,但自从父亲被郭汜暗害以后,鲁家就整个破败散落民间,到鲁芝弱冠之年,总算没有辜负亚父的栽培,进到天水府做了一名随堂文记,而后一路至今,直到今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百余名麾下从长安南北走到长安南,鲁家的荣耀似乎再一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