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意无形。
却在白夜天的识海中凝如实质。
似一柄悬于无垠虚空的无形之刃，吞吐着凛冽的寒芒。
那锋芒并不外露，反而向内收敛。
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神魂本源，带来一种近乎亲密的刺痛。
仿佛这刀意，本就是他神魂深处生长出的另一根骨骼，另一条脉络。
时间在悟道中失去了刻度。
七日光阴，弹指而过。
这一日，白夜天盘坐的身躯猛地一震，周身气血不再如溪流潺潺。
而是化作了奔腾咆哮的长江大河，在四肢百骸间疯狂冲撞、鼓荡！
肌肤之下，隐有雷音滚动，那是力量积蓄到极致的轰鸣。
他体内，一个又一个沉睡的窍穴。
依照《现在如来经》《太上丹经》《武经》中的法门，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气血强行冲开、打磨、凝炼！
这些窍穴，便如同人体宇宙中一颗颗黯淡的星辰。
此刻被逐一唤醒、点亮。
每一点光芒的绽放，都带来肉身力量的攀升，气血容量的扩张。
与周遭天地元气的交感也愈发清晰、亲密。
一百处、一百五十处、两百处……
力量的增长并非毫无代价。
越到后期，每点亮一处窍穴，所需的能量便成倍增长。
对肉身的负荷，也几近摧残。
若非他根基之雄厚远超同侪，更兼《玄金六变》这等炼体奇功将肉身打磨得堪比神兵。
恐怕早已在这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经脉尽碎，肉身崩解。
然而，他眉宇间始终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大衍无相功》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致，如同一个无底漩涡。
疯狂汲取着莽荒天地间，浓郁得化不开的灵气，转化为精纯无比的真元。
再以《玄金六变》转化为气血，支撑着这近乎疯狂的突破进程。
第十五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过去。
第一缕曦光自天际迸现，如同利剑划破幽暗。
就在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刹那——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神人擂鼓的轰鸣，自白夜天体内深处迸发！
第二百一十八处窍穴，凝炼成功！
刹那间，《玄金六变》心法自行运转至圆满。
周身所有已被点亮的窍穴，齐齐震动、共鸣。
气血如一道粗大无比的狼烟精芒，轰然冲霄而起，将头顶云气都冲散一片！
但这异象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那冲天的气血便骤然内敛。
如同百川归海，尽数纳回他体内，涓滴不剩。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圆融、更加深沉的气息，从他身上缓缓弥漫开来。
肌肤之下，有温润宝光隐现，恍若神玉；
骨骼震颤之间，隐隐传出龙吟凤鸣般的道音。
他仅仅是静坐那里，周遭的虚空便仿佛在以他为中心微微波动、共鸣。
中级人仙，成！
而且，凭借《心经》熔炼万法的玄妙，以及《玄金六变》持续不断的完善夯实。
他这中级人仙的根基，远比寻常同级强者雄厚数倍，乃至十数倍！
白夜天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神光初时如电，旋即内蕴，化为一片温润平和，宛如上好的古玉。
但若有人能直视其眼底深处。
便能窥见那温润之下，潜藏着一抹可斩一切的绝世刀锋。
他所知晓、推演出的所有窍穴，至此已悉数凝炼成功！
单凭这具肉身，他有绝对自信，足以硬撼甚至碾压六次雷劫的鬼仙！
而他的神魂之力，在融合了多部无上经典精髓。
并经由自身那独特刀意，千锤百炼之后。
其总量与凝练程度，早已超越普通鬼仙千百倍。
虽未渡雷劫，未经纯阳洗礼。
但其坚韧、纯粹，已然不逊于，甚至超越了大多数渡过二三次雷劫的高手。
那蕴养在神魂核心的刀意，更是凝练如实质。
缠绕着不朽、不屈、太上忘情，乃至时空生灭的玄奥气息。
一旦出鞘，威力难以估量。
他长身而起，周身所有异象、气息瞬间完美收敛，点滴不露。
再度恢复了那青衫落拓、气质温和的儒生模样。
仿佛刚才那气血冲霄、引动虚空的人仙并非是他。
“是时候回去了。”
他轻声自语，目光投向大乾方向。
精忍和尚很快被召来。
半月整顿，这位大禅寺遗僧眉宇间的颓唐与戾气，洗去了不少。
虽依旧身材魁梧，气息凶悍。
但眼神里已多了一份名为“希望”的亮光，身上也换上了略显紧绷的锦衣卫千户服饰。
“大人！”
精忍和尚恭敬行礼，声音洪亮。
“天巫城已按您定下的章程初步安定，幸存之人皆能得温饱，秩序已然重建。”
白夜天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辛苦你了。走吧，随我回大乾。”
他并未动用乾坤布袋撕裂虚空，此宝关系重大，乃大禅寺遗珍。
一旦动用，气息难免泄露。
在这敏感时期，无异于自找麻烦。
他直接以强横的神魂之力包裹自身与精忍和尚，御空而起。
速度之快，恍若两道划破长空的流星。
途径靖海军驻地附近，白夜天身形微微一顿，对精忍道：
“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言罢，他身形一晃，如同化作一缕无质的青烟，融入夜色。
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洪易的住所。
房间内，油灯如豆。
洪易依旧在蒲团上闭目修炼，气息比半月前更加凝练浑厚，显然进境不俗。
白夜天目光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走到书桌前，如同上次一般，将那枚记载着《现在如来经》总纲的玉片轻轻放下。
他的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带起一丝微风。
放下玉片后，他侧首看了一眼沉浸于修炼中的洪易。
青年眉宇坚毅，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白夜天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不再停留。
转身，身影如水纹般荡漾，消失在房间内。
几乎在他消失的下一刻，洪易眼皮微动，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
他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书桌上的异样。
那枚玉片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他起身，走过去，指尖触及玉片的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现在如来经》总纲！
洪易持着玉片，在原地站立了许久。
面上神色复杂变幻，有震惊，有感激，也有沉甸甸的压力。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回荡。
他与白夜天之间，许多话已无需言明。
…………
玉京城，皇城深处，上书房。
此地乃大乾权力中枢，一砖一瓦皆透着威严与肃穆。
乾帝杨盘端坐于紫檀龙椅之上，身着明黄常服，并未戴冠。
但自有一股统御四海、宰割天下的无上威严。
他面容沉静，目光开阖之间，隐隐有紫色气流转动。
仿佛蕴藏着社稷神器之重，宇宙玄机之妙。
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方温润玉印，气息渊深似海，赫然已是武圣巅峰的修为。
距离那肉身神通的人仙之境，似乎只差临门一脚。
太子杨元侍立在御阶之下左侧，头戴金冠，面容俊朗，眼神锐利。
气息同样不凡，已臻大宗师境界。
内阁几位辅政大臣，以及数位心腹重臣，分立两侧，屏息凝神，气氛凝重。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服饰的内侍，垂首敛目，脚步无声地快步入内。
至御阶前跪倒，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白夜天，于宫门外求见。”
杨盘把玩玉印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一丝精芒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放下玉印，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
“宣。”
“宣——锦衣卫指挥使白夜天，觐见——！”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层层传递出去。
片刻后，脚步声起。
白夜天缓步走入这，象征着大乾最高权柄的殿堂。
他依旧是一袭青衫，整洁如新，面容温润如玉，步履从容不迫。
仿佛只是信步于自家庭院。
然而，跟在他身后那名身材异常高大、顶着光头、身着锦衣卫千户服饰、气息如同蛰伏凶兽般的和尚。
却瞬间吸引了所有知情人的目光。
精忍和尚！大禅寺余孽！
他怎么会……怎么会跟在白夜天身边？还成了锦衣卫千户？
无数疑问在太子和几位重臣心中升起。
让他们看向白夜天的目光，多了几分惊疑与审视。
白夜天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
行至御阶之下，依足臣子礼数，躬身一揖，声音清朗平和：
“臣，白夜天，叩见陛下。”
“白爱卿平身。”
杨盘的目光落在白夜天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爱卿月前于剿灭无生、真空二道妖人时受伤失踪，朕心甚忧。”
“今日见爱卿安然归来，非但无恙，修为更是精进如斯，看来此番际遇，非同小可啊。”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也扫过了精忍和尚。
白夜天直起身，迎接着皇帝的目光。
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仿佛能消融冰雪的笑容：
“托陛下洪福，臣此番外出，确有些许机缘，不敢私藏。”
说着，他手掌轻轻一翻。
那半部《现在如来经》总纲经文，瞬间出现在掌心之中。
整个上书房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所有大臣，包括太子杨元在内，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盯在那经文之上。
即便是以杨盘的城府与修为，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波动。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
白夜天手托经文，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上书房内。
“此乃臣偶然所得，为大禅寺无上武学秘典，《现在如来经》之总纲！”
“臣，特此献于陛下！”
他微微一顿，声音提高了些许。
“愿吾皇，凭此神功，武道通神，威压寰宇，寿与天齐！”
话音落下，满堂皆寂，落针可闻。
《现在如来经》！
大禅寺三大镇派经典之一，与《过去弥陀经》、《未来无生经》并列的无上宝典。
传说中直指人仙至境、超脱彼岸的至高秘法！
当年朝廷倾力剿灭大禅寺，几乎将整座寺庙翻转过来，都未曾寻获的核心传承……
竟然，竟然就这么被白夜天得到了？
而且，他就这么轻易地……献了出来？
太子杨元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法掩饰的炽热。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忌惮与审视。
几位内阁老臣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杨盘的目光，终于从玉片上移开，重新落回白夜天那平静无波的脸上。
深邃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不知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