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简韵冲出屋门,在院角高大的老桐树下急切翻找。
终于在厚厚的腐叶下,她摸到了几颗坚硬饱满的桐果。
指甲抠开厚实的外壳,粘稠的汁液立刻渗出,牢牢粘住她的指尖。
她几乎是跑着回到工作间,指尖颤抖着,将粘稠的桐果汁液滴入缸中。
缸里是她之前未能成功的青碧染液。汁液滴入,没有立刻融合,悬在深青的液面上。
她用木棒缓缓搅动,一圈,又一圈……终于,两种难以调和的绿色,在桐油的作用下,慢慢交融成一片浓重、饱满的青碧。
她拿起一缕丝线,深吸一口气,浸入这新染好的液体中。丝线缓缓沉下,再提起时,通体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青碧光泽。
成了!她紧紧攥住这缕青碧丝线,冰凉的染液顺着指缝滑落,触感却异常强烈。
工作间里灯火通明。
颜简韵坐在绷架前。
她拆下篾箩里所有现成的金红丝线,这些曾代表尊荣的丝线被放在一边。
她拿起第一缕自己染的青碧丝线,这是松花绿与桐油混合后的颜色。
银针引着它,刺入紧绷的素绢,细密的平针在绢上小心铺展。第一片尾羽在针下慢慢形成。
接着,她使用第二缕丝线,这是融入了墨玉藻的石青色,显得深沉。
针脚开始变化,用了参差的套针,深浅交叠。这片羽毛,便有了厚重感。
第三缕,则是她心血的成果,碧螺草与墨玉藻在桐果汁液里融合,染出一种特别的青碧。
针法更灵活,施针、滚针交替使用。丝线随着她手腕的动作跳跃,色彩在绢面上深浅变化。
绷架上的金红凤凰尾羽初稿,曾经权威的图案,在青碧丝线一针针的覆盖下,被一点点替换。
她绣得专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滑落,无声地洇湿了膝头的素色衣料。
窗外夜色深重,工作间里只有银针穿过素绢的细微“沙沙”声,持续不断。
最后一缕青碧丝线终于缝入凤凰尾羽最末端的飞羽。
颜简韵手腕一顿,轻轻剪断丝线。
她缓缓直起僵硬的腰背,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抬起头,目光投向绷架。
素绢上,一只通体青碧的凤凰已经成型。
尾羽长曳,每一片翎毛呈现出不同的青色:嫩绿、幽青、苍翠……它们在窗外透入的第一缕晨光里交融、层叠。
素绢上,一只通体青碧的凤凰已经成型。
它昂首向天,脖颈绷紧,喙尖微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引颈长鸣。
这姿态带着一种凛冽的气息,与原先金红初稿中那种温顺、规整的线条截然不同。
每一根轮廓线,每一片翎羽的走势,都挣脱了旧稿的束缚,透着一股挣脱枷锁的锐利。
它不像一幅画,更像要从绢面上挣脱出来。
颜简韵精湛的针法赋予了它奇异的立体感。
仔细看去,那些翎毛并非平铺直叙,丝线的走向、针脚的叠压,在光线下形成了微妙的阴影和高光,使得凤凰的身体轮廓分明,羽翼仿佛微微鼓起,有了真实的厚度和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