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这!”
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惊诧声,在此间响起时,曹昂没有任何表情流露,显然他早已预料到此幕。
曹洪、丁冲先是看向对方,随即不由低头看向所持卷宗,又不分先后的看向曹昂,但目光却最终落在那沙盘上。
沙盘上的是以许都为核心塑造的,而上面的一面面各色小旗,则构建了一个层次分明的体系。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子修,此事明公是否知晓?”
在曹昂的注视下,曹洪目光从沙盘上挪开,声音低沉的看向曹昂询问,“别告诉某,汝借主母之名,邀我等前来,明公对此毫无了解吧?”
“这件事,父亲还不知晓。”
“子修,你糊涂啊!!”
曹昂这话刚讲完,不等曹洪有反应,丁冲就皱眉道:“卫将军府对南北两军改制,就给朝野间带来如此震动,你现在居然瞒着丞相,想跟某这个执金吾,还有子廉这位城门校尉,谈及对许都内部及诸门整改一事,子修!!”
讲到这里,丁冲声音不由拔高。
“此事某不知晓。”
曹洪跟着说道:“某这次来此,是主母想询问吾儿年岁,要与某说一门亲事,某高兴之下贪了几觞酒!!”
“唉…”
丁冲听后却轻叹一声。
就今下的情况来讲,曹洪所讲无疑是最好的,可在丁冲的心底,却生出了焦躁的情绪,他这个外甥如何敢这样做啊。
“叔父!舅父!!”
可曹昂的声音响起,却叫二人皱眉看去。
“你们不会真的认为,昂是有意借着今下态势,有意背着父亲独揽许都内外驻防大权吧?”
在二人的注视下,曹昂眉头紧皱道:“如果昂真有此心的话,又何必邀二位至此,又何须以沙盘示形?”
“昂有今日之举,乃是为防患于未然,待父亲知晓此事时,能将此事做一些眉目来!!”
曹昂目光炯然,扫过二人脸庞,“许都乃天下喉舌,今四方未靖,而内防虚实已外泄出部分,如果不过早有所图,恐祸起萧墙。”
“子修,你可知此举极易招人非议?”
曹洪沉声问道,手中卷宗微微颤动:“卫将军府所做之事,至今还没有一个眉目,在此态势下,汝叫某以城门校尉之名,改城门侯为城门尉、城门领,并在此基础上增设城防营,设校尉统之,全面接管许都城墙驻防,使北军所接城防职责移交,这会意味着什么,子修知道吗?”
“侄儿自是知晓。”
迎着曹洪的注视,曹昂表情淡然道。
“好,某自当子修知晓。”
见曹昂如此,曹洪伸手道:“涉及城门校尉署这边,如果有卫将军府配合,此事还不算难办。”
“但子修想过没有,执金吾这边就不同了,在北军移交给卫将军府后,执金吾能调遣的就所剩无几了。”
“在这等态势下,你如何叫你家舅父,去筹建五城兵马司,还有巡捕营,这是在许都,而非是在襄阳啊!!”
“那要是侄儿配合呢?”
曹昂说这话是对曹洪讲的,但是目光却定在丁冲身上。
“在卫将军府,还有一支规模在八千众的精锐。”
迎着丁冲的注视,曹昂继续说道:“以此来组建起五城兵马司,全面接管内城防务,这对舅父来讲不算什么难事,至于巡捕营,以执金吾能控人马来组建,这同样不是什么难事。”
“子修想为乃父分忧,某是能看出来的。”
丁冲听到这话,伸手对曹昂说道:“但某不理解,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不经乃父同意就擅自做下?”
“因为甥儿不想给父亲增加烦恼。”
曹昂没有任何犹豫,讲出心中所想,“舅父,叔父,你们不会真的觉得,父亲领丞相一职,组建丞相府,以为陛下分忧,这朝堂之上,许都内外就都理解父亲所为吧?”
“昂不多言,你们也都知晓,在明里暗里盯着丞相府的有多少吧?”
“自昂在卫将军府,明确要增扩南北两军建制,以此向尚书台,向中枢其他有司施压,为的就是转移注意。”
“父亲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作为父亲的长子,昂不愿看着父亲所做是为社稷,但却背负着很多指责!!”
丁冲、曹洪沉默了。
二人都是人精,如何能不知曹昂的打算。
其分明是想趁着今下的态势,在多数目光及注意,全都集中于卫将军府之际,在给朝中衮衮诸公,甚至是那位,一个巨大的冲击。
而在此等态势下,城门校尉一旦促成所辖诸城门尉,城门领的改制,组建起城防营,执金吾筹建起五城兵马司,还有巡捕营,则许都内外驻防就彻底分明了,今后,不管是谁都绕不开这层次分明的驻防体系。
执金吾管着城内种种。
城门校尉接管城防。
南北两军则驻扎在外。
细细思索下来,这使都城一带彻底明确,哪怕在汉宫一带,光禄勋这边,仍有部分兵马在,但这根本就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许都现在就是一完美试验地,隶属中枢的这套驻防体系,趁着没有迁都归雒阳前,必须要磨合好才行。’
看着不言的二人,曹昂心中暗暗思量,‘等到一切磨合好了,再将雒阳八关牢牢掌控,则汉室中枢的绝对主导,就牢牢掌握在曹氏这边了。’
‘许都终究是太小了,再一个地势平坦,根本没有太多屏障构建,回到雒阳这才是对曹氏最为有利的。’
为了避免曹操生出建邦的想法,曹昂必须要提前布局,既然曹氏跟汉室紧密捆绑在一起,有些事就必须要避开才行。
再一个,曹昂也不愿看到,耗费重金打造的邦国核心,到最后只是过渡性质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全力修复雒阳,顺带把其他花费分拨到别处,比如江南运河,比如其他运河,这都是对社稷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事儿太大了。”
曹洪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曹昂的思绪,“明公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瞒着他做事,这……”
“但子修所想,却是为了明公。”
丁冲打断了曹洪,而听到这话的曹洪,却难以置信的看向丁冲。
“叔父放心。”
在此态势下,曹昂表情正色道:“等到此事有了眉目,侄儿会去父亲那里请罪,侄儿会向父亲言明,此事是侄儿一人所为,有任何惩处,侄儿一力承当。”
“这话不对。”
曹洪立时摆手道:“真要是做了,哪有叫子修一力承当的道理,再说了,某早就对那帮家伙看不惯了!!”
“子修,你确定这期间不会有差池?”讲到这里,曹洪表情正色的看向曹昂,这似是在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心。
曹昂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既如此,那就干!!”
曹洪握拳道:“真要能让城门校尉署,全面接管许都城防,不说别的,单单是谁有别的心思,那都能被及时扼杀!”
讲到这里,曹洪看向了丁冲。
“五城兵马司、巡捕营筹设,必能使许都内法纪清明!”丁冲沉默许久,这才悠悠开口道:“自赴任执金吾以来,一些纨绔子弟在许都内肆意妄为,往往许都令很难解决,有了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在,倒是能将这些给解决了。”
“如此就拜托舅父、叔父了。”
听到这话,曹昂郑重朝二人一礼道。
看着行礼的曹昂,二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他们内心深处,却生出了忐忑与紧张,毕竟这事儿太大了。
此刻的他们,在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将所做之事尽善尽美的做好,确保这期间不出现任何差池。
……
夜不知不觉间到来。
丁氏所住屋舍亮着灯火,曹昂站在门外,反倒有几分踌躇与犹豫。
“进来吧。”
屋内传出的声音,让曹昂知道自家母亲在等着自己。
吱……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曹昂低首走进屋内。
“跟子廉,还有幼阳,都谈好了?”
坐着的丁氏,看着走近的曹昂,开口道。
“回母亲,谈好了。”
曹昂作揖拜道:“等到合适的时候,城门校尉署,执金吾会以雷霆之势展开行动,以确保许都内外整体驻防完成……”
“这些不必对余讲。”
丁氏摆摆手,打断了曹昂,“余只想问子修一言,为何要瞒着汝父去做此事?”
“因为父亲的位置,不适合提前知晓此事。”
曹昂撩袍跪倒在地上,“父亲乃是当朝丞相,所做种种必须要对社稷有利,而孩儿想要促成的,其实是违背了汉室祖制旧例的。”
“哪怕这其中却有漏洞,会使中枢陷入到被动下,但对朝中衮衮诸公而言,他们却会选择视而不见。”
“可你此举,实乃引火上身。”
丁氏声音微颤,烛光映照着她眉间的忧色,“一旦事情出现纰漏,可能会使你处于风口浪尖下,而由此会让汝父陷入被动下。”
“对叔父,对舅父,还有孩儿麾下驱使的诸将,孩儿是有信心的。”曹昂抬起头来,迎着丁氏的注视道。
“孩儿在谋改南北两军时,联想到这些附加改制之际,就已想到孩儿会因此处于风口浪尖下,但这是孩儿的选择,孩儿不惧这些挑战。”
“你啊!!”
丁氏伸手指向曹昂,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丁氏而言,她如何看不出,曹昂所做的这些,其实是在为自己丈夫,解决他忧虑许久的事。
如若不是这样,自家丈夫也不会叫自家儿子执掌南北两军。
“既然决意做了,那就莫要拖沓。”
丁氏沉默许久,轻呼一声,看向曹昂道:“许都跟襄阳不同,不把该做的做到,势必会引来祸端的。”
“喏!”
曹昂立时作揖拜道。
他想要的目的达成了。
看起来,在这件事情上,曹操是不知情的,但丁氏知晓了,就代表曹操肯定是会知晓的,在大事上,他这位母亲是从不糊涂的。
曹操知晓归知晓,但那是私下知晓的,自始至终,曹昂就没有想瞒着曹操,但是在人前,他要营造出这种氛围来。
曹昂要把台子搭好。
针对许都内外驻防,形成执金吾主内城,城门校尉主城防,南北两军主外围,这就构成了一个层次分明的卫戍警备体系。
只要这个框架能运行好,今后不管是他调离卫将军职,还是丁冲、曹洪迁任别职,前来接替他们的人,必然能牢牢掌控住许都内外秩序,而这对丞相府而言,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在一个,真等汉室中枢回迁到雒阳之际,这套体系是能迅速掌控局势的,不至于说会出现什么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