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向溶洞深处潜行,
发现这里的倭寇与外面的普通倭寇截然不同——他们穿着更利落的黑色劲装,袖口和领口绣着银色的海浪纹,
腰间挂着刻有鬼头的铜牌,显然是潮皇宫的核心弟子。
他们身上的气息阴冷诡异,与中原武者的浩然正气截然不同,
带着一股邪异的腥气,显然修炼的是某种邪门功法。
莫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山壁最上方的一处石窟上。
那石窟位于溶洞最高处,离地足有五丈,洞口挂着黑色的幕布,幕布上绣着一个巨大的血色海兽,
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雾,连火把的光都照不进去。
石窟外站着两名气息更强的黑衣倭寇,腰间的铜牌是金色的,显然地位不低。
“那里一定是此地首领的居所。”
莫潇心中笃定,那里必然藏着最重要的情报。
他正准备绕开守卫,潜入石窟,却在经过一排关押俘虏的窑洞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其中一个窑洞里,蜷缩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大约四五岁,饿得直哭,妇人只能用干瘪的乳房徒劳地哄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隔壁的窑洞里,一个少年被铁链锁着,身上布满鞭伤,却依旧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外面的倭寇,嘴唇咬得鲜血直流。
莫潇的心猛地一揪。他本想悄悄潜入,获取情报后立刻离开,以免打草惊蛇。
可看着这些麻木又绝望的眼神,他终究是无法视而不见。
“罢了,稍作耽搁,救一个是一个。”
莫潇眼中寒光一闪,那份救人的决绝如星火燎原,压过了心底的谨慎。
他猫着腰,指尖凝起一缕微不可察的剑芒,如毒蛇吐信般悄悄探向最近的窑洞门锁。
那铁锁锈迹斑斑,锁芯早被潮气蚀得发松,在他眼中与朽木无异。
只听“咔”一声轻响,细如发丝的剑芒精准刺入锁芯,轻巧地挑开了簧片,声音细微得几乎要被洞顶滴水声盖过。
可这声轻响落在牢内囚徒耳中,却如惊雷炸响。蜷缩在角落的人影齐刷刷一颤,
原本空洞的眼神里猛地闪过一丝惊惶,又迅速熄灭——他们太熟悉这声音了。要么是“挑人”的时辰到了,
铁链拖地的声响会紧随其后;要么是又有新人被推进来,带着一身血味和未散的哭嚎。
有人下意识地往石壁深处缩了缩,指甲抠进石缝里,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就在此时,转角处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清晰,像一把钝刀在磨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身影出现在通道口,脸上罩着竹蓑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瞳孔是浑浊的黄,像浸了血的铜铃。他手中握着柄短刀,刀身泛着暗红的光,显然刚沾过血。
最骇人的是他掌心萦绕的暗红光晕,丝丝缕缕缠着指尖,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那是用活人精血修炼的邪功。
他显然是听到了锁芯的动静,脚步顿在离窑洞三步远的地方,黄眼珠警惕地扫过门板,又落在那把看似完好的铁锁上。
监牢里的呼吸瞬间停滞,连最麻木的人都屏住了气,眼睁睁看着那双沾血的手伸向门锁。
“中原人真是蠢。”
面具下传来一声嗤笑,声音嘶哑如破锣,
“明知道反抗也是死,偏要折腾。”
他掂了掂手中的短刀,刀背撞在掌心,发出沉闷的响,
“刚才是谁动了?最好自己站出来,省得老子一个个割开喉咙找。”
说着,他伸手抓起铁锁,指腹摩挲着锁身,似乎在检查是否有异样。
那倭寇摆弄了半天锁头,见没什么异常,大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或许是觉得这些囚徒没胆子弄出动静,终于松开了手。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涎水落在石缝里,溅起一点尘土。
“安分点,”
他用刀背敲了敲门板,发出“咚”的闷响,
“再过两天,送你们去见阎王,到时候想闹也没力气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
而监牢角落里,抱膝而坐的莫潇缓缓抬头,垂落的乱发间,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那不是小乞丐该有的怯懦,而是淬了冰的冷,藏着未出鞘的杀意,连周遭凝滞的血腥气似乎都被这眼神冻住了几分。
方才他如狸猫般滑进牢房时,周遭囚徒只是麻木地抬眼,
又缓缓垂下——这里每天都有新面孔进来,哭的、闹的、吓傻的,最后都成了同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没人在意这个破衣烂衫的少年,唯有墙角一个蜷缩的身影动了动。
一只枯槁如老树枝的手伸过来,掌心躺着个黑黢黢的面疙瘩,上面还沾着草屑。
“娃儿,哪来的?”苍老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沙哑,
“来,吃点吧,填填肚子。”
莫潇接过面疙瘩的手顿了顿,那粗糙的触感刺得他指尖发麻。
抬眼时,一张布满沟壑的脸撞进眼帘:乱蓬蓬的白发纠结着血污,粘在蜡黄的额头上;
下颌的胡须结成了毡,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窝。可那眼睛里没有死气,倒像蒙尘的火石,藏着点不肯灭的光。
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老人空荡荡的左裤管,只用破布条胡乱缠着。
“老艄公?”
莫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去年渡口一别,老人扛着船桨的背影还历历在目,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老艄公见他发愣,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以为是吓傻了,干裂的嘴唇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怜的娃儿……”
他咳了两声,唾沫里混着血丝,
“那帮狗贼不是人啊,连娃娃都不放过……”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攥住。那力道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老艄公刚要挣扎,一个熟悉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
清冽如溪涧破冰:
“老爷子,是我,莫潇。”
“莫……莫小子?”
老艄公猛地瞪大眼睛,眼窝深陷的地方瞬间蓄满了光。
他想喊出声,却被莫潇用掌心捂住了嘴。
那掌心温热,和去年渡口少年指尖的气息一模一样。
几息后,老人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颤抖着点了点头。
莫潇松开手时,老人的胡子还在抖:
“你……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他摸着莫潇脸上刻意抹上去的灰泥,指腹划过少年脸颊的轮廓,
“这易容术,竟连老眼都瞒过去了。”
“朝廷和江湖各派已经集结,就等摸清这潮皇宫的底细。”
莫潇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
“我扮成乞丐混进来,就是为了探路。”
“好……好啊!”
老艄公枯瘦的手猛地攥紧莫潇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窝里泛起水光,却不是泪,是燃起来的火,
“老天有眼,总算有人来收拾这帮畜生了!”
转而他的眼神之中带着关心之色
“莫小子,你要小心。这帮畜牲是没有人性的,要是你被发现了那……”
莫潇看着他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放心老爷子,兹事体大我定当注意。不过去年一别,您怎么被他们抓到这来了?”
莫潇说完,老艄公的神情就变得愤怒起来,他恶狠狠的看向牢笼之外说道
“后日的倭寇,一路自南劫掠。我们的船也没有例外,刚到台州那就遭劫了!船上的人逃的逃死的死。”
“老子豁了这条老命换了一个小贼,嘿。剩下的狗贼就给我抓到这来了,说是过些日子再送我们上路。”
老艄公的脸色变得狰狞无比,他瘦弱的胸膛不断的起伏着说道
“哼!这帮混账杂种把我们抓来实际上就是为了折磨为乐,莫小子!你可知道这十几天来已经有三十多人被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老艄公说的触目惊心,莫潇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攥着拳头的指节泛白,指缝里渗出血丝。
他抬手覆在老艄公脚踝的铁链上,真气暗运,“咔嚓”一声轻响,锈迹斑斑的铁锁应声而断。
“我这就救你们出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老人死死按住肩膀。
老艄公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力气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莫潇的肉里。
“糊涂!”
老人红着眼低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你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我这条老命算什么?早该喂鱼了!可外面还有千军万马等着消息!你要是暴露了,多少人要跟着遭殃?”
莫潇愣在原地看着老艄公,脸上泛起一抹痛苦之色。
“老爷子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老艄公喘了口气,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莫小子,你听仔细了。
这山洞里的巡逻是有规律的——白日里半个时辰换一班,晚上是一个时辰。
负责外围窄道的是最低等的汉奸,手里没什么真本事,就是些狐假虎威的东西;
中间溶洞的倭寇稍强些,有十几个固定岗哨,两两成对,会沿着水潭和窑洞绕圈走;
最里面石厅和血池附近的,都是穿黑劲装的核心弟子,
他们不巡逻,就守在关键路口,尤其是通往首领石窟的那条石阶,日夜都有两人盯着。”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在地上虚画着路径:
“从咱们这排窑洞往后走,第三个拐角有个不起眼的侧洞,里面堆着些破柴,能通到水潭后面的死角,
那里巡逻的少,是绕开中央岗哨的近路。要是想去石窟,不能走正面的宽石阶,太扎眼。
石窟正下方三丈处有个小平台,上面垂着些粗藤,是他们平时上下送东西用的,顺着藤爬上去,能避开门口的守卫。”
“还有,每晚子时,会有两个核心弟子从石厅出来,去各个窑洞‘挑人’,说是送去血池,其实就是拖去折磨。
这时候他们注意力都在挑人上,是移动的最好时机。”
老艄公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这洞太大,岔路多,不少人想自己逃,结果都迷了路,最后被抓回来,死得更惨……这些都是老子这些天一点点记下的你千万记好路线,别乱闯!”
莫潇听得仔细,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点头道:
“老爷子,我都记下了。”
老艄公却摆了摆手,推了他一把低声说道:
“记下就好,快走吧!别管我,我这条老命早就该没了,能等到你们来收拾这帮畜生,已经是赚了。你肩上的事才重要,耽误不得!”
他说着,猛地别过头,声音有些发颤,
“出去后告诉外面的人,这里面的弟兄姐妹,没有一个求饶的!就算死了,也等着看倭寇覆灭的那天!”
莫潇看着他佝偻却挺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涩得发疼。
他咬了咬牙,突然抬手,指尖真气流转,对着身后的石壁轻轻一划。
“嗤”的一声轻响,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应声而落。他捡起石片,用真气磨去棱角,递到老艄公手里:
“老爷子,这个你拿着。用不上最好,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留着防身,也留着……给自己一个痛快。”
老艄公握着冰凉的石刃,指尖微微颤抖,却用力点了点头:
“好,好小子……你走吧,别回头。”
莫潇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只是对着他郑重地拱了拱手。随后,他身形一晃,像一片落叶般滑到窑洞门口,借着外面火把晃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依照老艄公的提示,莫潇避开巡逻的脚步声,贴着石壁快速移动。
他果然在第三个拐角找到了那个堆满破柴的侧洞,钻进去后,果然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恰好掩盖了他的气息。
穿过侧洞,正是水潭后面的死角,月光从洞顶的缝隙漏下来,在水面映出一点微光,周围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屏住气息,借着子时“挑人”的动静,顺利绕开了几波巡逻。眼看就要到石窟下方,却见那两个守卫正背对着平台说话,时机正好。
莫潇脚尖一点,身形如灵猴般跃起,抓住垂着的粗藤,手腕轻抖,人已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升,转眼就到了那个小平台。
他贴着石壁,探头看向石窟门口——两个金牌守卫依旧站在那里,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丝毫没察觉头顶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正缓缓靠近那挂着血色海兽图案的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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