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内,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我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药盒冰冷而沉重,如同此刻的心情。窗外,京都的夜色繁华依旧,霓虹灯勾勒出钢铁森林冷漠的轮廓,却无法驱散我心头那片来自深海的阴霾,以及那个名叫“海见町”的渔村带来的重重疑云。
小野葵的描述——“蓝绿色的光”、“腥臭的风”——绝非幻觉。一个普通女孩,在远离战场的岸边,竟然能捕捉到那场发生在千米之下、属于非凡领域的惨烈能量爆发的余晖?这绝非巧合能解释。
她那份“相信天神安排”的直觉,她那看似清奇实则可能触及某种真相的脑回路,还有她与那片禁忌海域在时空上的重叠…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小野葵,或者她所生活的海见町,与东京湾深处的秘密,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深层次的关联。
蛟魔王、禺狨王、海坊主、神秘的磁力源…本就迷雾重重的深海谜题,如今又牵扯进一个看似普通的渔村女孩。这感觉,像是命运在冰冷的棋盘上又落下了一枚充满未知的棋子。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即使身体虚弱,本源受损,思维也必须运转起来。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林风的号码。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迅速接通。
“老板。”林风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能听出一丝等待指令的专注。
“林风,”我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刻意压得低沉而清晰,“有新的调查方向。”
“您吩咐。”
“目标地点:房总半岛,千叶县,海见町。”我报出地名,“我需要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资料,越详细越好。”
“第一,风土人情:人口结构、主要产业,尤其是渔业相关、生活习惯、社区氛围、对外来者的态度。是否存在特殊节日或祭祀活动?”
“第二,地方传说与志怪:所有在当地流传的、关于海洋的传说、禁忌、海神信仰、妖怪故事,特别是涉及‘发光海’、‘深海沟’、‘海难’、‘海神发怒’之类的。整理成册,标注来源,是老人讲述、文献记载还是近年新出现的流言。”
“第三,”我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重点调查小野葵的底细。”
“她的家庭背景:父母、祖父母的情况,死因、职业、社会关系。特别是她的父母,我要详细资料,包括死亡证明、生前活动轨迹、是否有特殊经历或背景。”
“她的成长经历:在什么地方长大?是否一直生活在海见町?求学经历有无异常?性格特点,人际关系(,有无特殊技能或异于常人的地方?”
“她提到回老家取爷爷的病历资料,查清楚她爷爷的病史,尤其是这次脑溢血发病前,他是否接触过什么异常事物?或者海见町近期有无特殊事件发生?”
“第四,时间点关联:重点排查我们遭遇海坊主惨败那天,海见町及其周边海域是否发生过任何异常现象?除了小野葵描述的‘蓝绿光’,还有无其他目击报告?天气、海洋生物活动、渔民遭遇等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动用所有能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卫星图像回溯、当地气象水文记录、匿名访问渔民。”
“第五,”我最后补充道,眼神锐利,“行动务必隐秘。海见町可能不简单。调查人员以民俗学者、游客或慈善机构工作人员等无害身份切入,避免引起任何警觉。所有资料,汇总后第一时间加密传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林风沉稳的呼吸声。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个指令的分量和背后蕴含的疑点。一个看似普通的渔村和女大学生,竟然被我如此慎重地要求进行近乎“掘地三尺”的调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明白,老板。”林风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只有绝对的服从和高效,“立刻组建专项小组,启动最高优先级调查。风土人情和传说志怪部分,会派遣经验丰富的民俗组和情报分析组协同,启用‘拾荒者’网络(暗河在基层的信息收集员)。小野葵及其家庭背景,由行动组精干人员负责,动用数据库和线下追踪。时间点关联调查,协调技术组调用卫星数据,并安排可靠线人进入海见町实地探访。所有信息流加密,单向传递。”
“很好。”我简短地回应,“保持联系。”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在桌上,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感提醒着我现在的状态。但下达指令后,那种因孤寂和迷茫而产生的无力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至少,行动开始了。暗河这台庞大的机器,将为我揭开海见町神秘面纱的一角。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疗伤、等待和阅读暗河陆续传来的初步资料中度过的。
资料如同拼图的碎片,被源源不断地加密传输到我的平板电脑上。
关于海见町:
一个典型的、日渐衰落的日本沿海渔村。常住人口不足五百,老龄化严重,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经济主要依赖近海捕捞和小型水产加工,近年来受渔业资源枯竭和东京湾水质波动影响,生计艰难。
民风相对淳朴保守,但也因闭塞而对外界有些排外。村中有供奉“惠比寿”(日本海神,渔民的守护神)的小神社,每年有例行的祭典,但规模很小。
关键传说:
“龙三角的叹息”: 当地老人私下流传,房总半岛外的深海沟(正是我们遭遇海坊主的那片区域)被他们称为“龙三角”,是海神囚禁恶龙或巨大海怪的地方。传说那里时常发生船只和渔民的“神隐”(神秘失踪),并伴有怪异的浓雾和“来自深渊的叹息”(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声音)。
“海神娶亲”: 一个古老的、带有悲剧色彩的传说。很久以前,为了平息海神的怒火(通常表现为风暴或鱼群消失),村里会挑选纯洁的少女,在特定的夜晚送上小船,任其飘向深海沟方向,称为“海神娶亲”。这个习俗早已废止,但传说本身仍在流传,成为某种禁忌的谈资。
“发光海”: 重点标注! 近几十年来,零星有渔民在恶劣天气或深夜归航时,声称看到过深海沟方向短暂地亮起“鬼火般的光”,颜色描述不一,有说蓝绿,有说惨白,通常伴随着浓烈的腥臭味和莫名的恐惧感。这些目击往往被视为疲劳或幻觉,或者与海洋发光生物混淆,并未引起官方重视,但暗河情报员在匿名访谈中,从几位老渔民口中得到了相对一致的描述。
关于小野葵:
背景极其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清贫。父母在她幼年时(约十年前)因一场海难双双去世。官方记录是遭遇恶劣天气,渔船倾覆,尸骨无存。当时小野葵只有七八岁。
由祖父小野健太郎独自抚养长大。祖父是传统的渔民,性格沉默寡言,近几年因年迈和疾病,已很少出海。家境拮据,小野葵很懂事,从中学起就开始打工补贴家用。
学业优秀,靠奖学金和打工支撑在京都的大学费用。性格坚韧、乐观(至少在爷爷生病前),在同学和打工的同事中人缘不错。无不良记录,无任何已知的非凡能力或特殊背景。
关键疑点:
父母海难: 暗河正在尝试调取当年海难的详细卷宗和海事报告,但年代久远且涉及地方小案,资料可能不全。需要进一步核实事故细节。
“直觉”与“关联”: 她描述深海沟蓝绿光的时机、地点与我们惨败高度吻合,这是最大的疑点。她本人似乎并未意识到其特殊性,只当是偶然的怪事。
爷爷的发病: 小野健太郎此次突发脑溢血,在时间上并无特殊诱因(如激烈争吵、剧烈运动等),发病前也无接触异常物品的记录。但暗河医疗顾问提出,长期生活在受深海异常磁场(如果存在)影响的区域,是否可能对老年人脑血管造成潜在影响?需要更专业的生物磁场分析,但这超出了暗河目前的常规能力。
看着这些初步信息,我的眉头越皱越紧。海见町的传说,尤其是“龙三角”和“发光海”,几乎就是在影射我们所遭遇的现实!而小野葵父母的离奇海难、她自身与那片海域的诡异感应…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这个看似平凡的渔村和这个女孩,与东京湾深处的秘密,绝非毫无瓜葛。这种联系是诅咒?是宿命?还是…某种更古老的、不为人知的契约?
就在这时,林风的加密通讯请求再次接入。
“老板,初步汇总如上。另外,关于小野葵父母海难的旧档案,我们找到了一些碎片信息。”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档案记载很简略,但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事故发生时,气象记录显示并非恶劣天气,海况平稳;第二,同海域其他渔船均安全返航,只有小野家的船失联。打捞无果,最终定性为‘原因不明的倾覆’。”
原因不明的倾覆…在风平浪静的海域…
这和深海沟的传说,以及我们遭遇的诡异领域,何其相似!
“还有,”林风顿了顿,补充道,“负责实地探访海见町的‘拾荒者’反馈,村中氛围…有些微妙。老人们对于深海沟的话题讳莫如深,尤其是涉及‘发光’和‘神隐’时,眼神躲闪。他尝试接触小野健太郎的几位老邻居,对方在提到小野葵父母时,也流露出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行动员直觉认为,这个村子藏着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与小野家,尤其是小野葵,可能有关联。”
秘密…恐惧…关联…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海见町的轮廓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却又笼罩着更浓的迷雾。一个被诡异传说缠绕的衰败渔村,一个背负着父母离奇海难、自身又对深海异象拥有莫名感应的女孩…
蛟魔王的磁力源、禺狨王的痛苦残响、海坊主的恐怖领域…这些深海巨物的阴影,似乎正通过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了岸边的这个小小村落和那个名叫小野葵的女孩。
“继续深挖,林风。”我睁开眼睛,声音低沉而冰冷,“特别是她父母海难的真相,还有海见町那些讳莫如深的‘秘密’。动用所有必要手段,我需要知道,这‘天神的安排’,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是,老板!”
通讯结束。套房再次陷入寂静。
我望向窗外,视线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那个名叫海见町的、笼罩在迷雾与传说之中的海边村落。
透气?
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小野葵,还有你的海见町…你们到底藏着什么?
暗河的情报网络如同精密的蛛网,持续地、隐秘地向着海见町和小野葵的过往深处蔓延。一份份加密的报告沉淀在平板电脑中,勾勒出一个衰败渔村被诡异传说缠绕的轮廓,和一个看似普通女孩背后隐藏的离奇悲剧与莫名关联。
然而,冰冷的文字无法替代真实的触感。那份萦绕心头的疑惑——小野葵的“普通”与“异常”之间矛盾的界限——驱使着我,在身体稍能支撑后,开始了频繁前往医院和大学的行程。
身体依旧是虚弱的。每一次出门,都需要提前注射强效的镇痛剂来压制经脉的刺痛,本源的空洞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力量的流逝。林风对此忧心忡忡,数次提出由暗河成员代为“接触”或“保护性观察”,都被我拒绝了。
“有些东西,需要亲眼去看,亲身去感受。”我对林风说,“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更重要的是,我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如果真有什么“天神的安排”或者更深层次的秘密缠绕着小野葵,那么由我这个同样被“安排”过、并誓言要“掀天”的人去靠近,或许更能看清其本质。
小野葵的爷爷,小野健太郎,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手术很成功,但老人年事已高,脑溢血的后遗症需要漫长的康复期,半边身体活动不便,言语也有些含糊。
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小野葵正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给爷爷擦拭脸颊。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纤细而疲惫的脖颈。动作轻柔而专注,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哄小孩。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看到是我,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又染上一丝局促:“安如桑!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她连忙放下毛巾,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找椅子。
“不用忙,我坐一下就走。”我示意她继续照顾老人,自己在一旁的陪护椅上坐下。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小野健太郎。那是一个典型的、被海风和岁月侵蚀过的老渔民面孔,黝黑、布满深刻的皱纹,此刻因为病痛显得格外苍老和脆弱。他的眼神浑浊,看到我时,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含糊的音节。
“爷爷,这是安如桑,就是帮了我们大忙的恩人。”小野葵连忙俯身,在爷爷耳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充满了感激和温柔。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向我,似乎努力想聚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微微抬了抬,又无力地放下。一丝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爷爷…别激动…”小野葵赶紧用毛巾轻轻拭去他的泪水,声音带着心疼和哽咽,转头对我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安如桑,爷爷他…他很想感谢您…”
“没关系,让老人家好好休息。”我平静地说。看着小野葵熟练地照顾老人,喂水、按摩僵硬的肢体、轻声细语地安抚他偶尔的焦躁…这份细致入微的耐心和坚韧,完全不像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女孩。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了她稚嫩的肩膀上,磨砺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我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被她再三感谢后收下,但每一次,她都会很认真地告诉我爷爷的恢复情况,花了多少钱,还剩多少,一笔笔算得清清楚楚,并一再表示等爷爷再好些,她立刻就去打工还钱。那份骨子里的倔强和自尊,清晰可见。
在医院的环境里,她就是千千万万普通病患家属中的一个缩影——疲惫、担忧、坚强、充满对亲人的爱。我仔细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她的情绪波动(因为爷爷的康复进展而欣喜,因为康复的缓慢而焦虑),她的社交(和护士的交流、偶尔遇到同病房家属的寒暄),一切都符合一个家境普通、遭遇变故、努力支撑的女大学生形象。
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没有神神叨叨的言语,没有对深海异常的再次提及。她就像一颗被投入命运激流中的石子,努力不被淹没,仅此而已。
去大学找她,通常是在她照顾爷爷的间隙,或者爷爷睡着后的短暂空闲。有时是在图书馆的自习区,她埋首在一堆专业书籍和笔记本中,眉头微蹙,全神贯注。有时是在校园的长椅上,她啃着简单的饭团或面包,利用这难得的片刻喘息,望着天空发呆,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咬牙坚持的韧性。
我会给她带些点心或热饮,借口是“顺便”、“买多了”。她总是很惊喜,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地收下,然后会像打开了话匣子,跟我分享一些学校里的琐事:哪个教授讲课特别有趣,哪个社团活动她想去但没时间参加,打工时遇到的奇葩客人…她的笑容很干净,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活力,虽然被生活的重担压抑着,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来。
一次,在图书馆外的樱树下,她正对着电脑赶一份报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映出细小的绒毛。我走过去,递给她一杯热咖啡。
“啊,安如桑!谢谢!”她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随即又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数据分析好难啊…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慢慢来。”我在她旁边的长椅坐下,随口问道,“什么报告这么难?”
“是关于海洋微生物在近海污染下的适应性变异研究…”她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我们小组负责分析房总半岛附近海域的样本数据…唉,数据波动好大,感觉好奇怪…”
房总半岛…又是那片海域!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哦?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某些特定区域的微生物群落结构和活性,跟模型预测的完全不一样!”小野葵指着屏幕上几个标红的数据点,“按理说,受城市排污和洋流影响,这些指标应该是线性变化的,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向的正是靠近深海沟的几个采样点),数据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扭’了一下,出现了剧烈的、不符合常理的波动…教授也说很难解释,怀疑是采样误差或者仪器问题,让我们重新核查…”
她说着,脸上带着学术上的困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所描述的“异常波动”,可能正是千米之下那恐怖存在的力量逸散对微观生态造成的扭曲!
看着她在学术难题前苦恼又认真的样子,听着她用最朴实的科学语言描述着可能触及非凡领域的现象,那种矛盾感再次强烈地冲击着我。她只是一个勤奋的、被生活所迫的普通学生,在努力完成她的课业。她眼中的世界,是可以用数据和逻辑去解释的。她不会想到,自己研究的那些“异常数据”,可能正指向一个可能吞噬了她父母、也差点吞噬了我们的深海地狱。
一次次的接触,一次次的观察。我看着她为了省几块钱公交费而步行很远;看着她为了赶报告熬夜后浓重的黑眼圈;看着她收到爷爷复健有进展的消息时,在食堂角落偷偷抹眼泪又迅速振作起来;看着她对同学分享的明星八卦也会露出好奇和羡慕的眼神…
她太普通了。普通到让人心疼。
她的生活,已经被父母早逝、家境贫寒、爷爷重病这些沉重的现实填满,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活下去”和“照顾好爷爷”这两件最朴素的事情上。她没有空间,也没有能力去承载任何“非凡”的使命或者“天神”的安排。
越是接触,我心中的那份疑惑就越发尖锐,甚至演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如果真有什么“天神的安排”…
为什么要找上她?
为什么要把她父母卷入那片死亡之海?
为什么让她在承受亲人离世之痛后,又要背负爷爷的重病?
为什么让她在岸边看到那不该看到的“光”,从而与我这个同样被命运玩弄、身负血仇的人产生交集?
这所谓的“安排”,除了给她本就多舛的命运增添更多的苦难和未知的风险,还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一个想要平凡活下去的女孩!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装得下爷爷的健康、学业的完成和未来的温饱。她不该被卷入蛟魔王、禺狨王、海坊主这些远古巨物的阴影之中,更不该成为所谓“天神”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坐在回酒店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小野葵在医院里照顾爷爷时疲惫却温柔的眼神,在图书馆里对着难题皱眉的认真侧脸,在说起未来时那一闪而过的迷茫和憧憬…这些画面清晰地浮现。
暗河的情报显示,她的父母海难疑点重重,海见町的传说直指深海异常,她自身对那片海域似乎有着难以解释的微弱感应…这一切都指向不祥的关联。
然而,她本人,却是如此鲜活而真实的“普通”。
这份“普通”,在冰冷的情报和诡谲的传说面前,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它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保护着她暂时远离那个黑暗而危险的世界。
我该怎么做?
是继续靠近,试图揭开她身上可能存在的秘密,哪怕可能将这层脆弱的“普通”彻底撕碎,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是…为了保护这份“普通”,主动远离,切断联系,让她继续在她艰难却相对安全的小世界里挣扎?
车子驶入酒店地库。黑暗笼罩下来。
我睁开眼,看着后视镜中自己苍白而疲惫的脸。
答案,似乎并不清晰。
但那份因她“普通”而产生的、对所谓“安排”的愤怒,却如同微弱的火种,在孤寂和挫败的心底,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