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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都到这个时候了,给朱翊钧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尽量的表现出温柔的一面。

朱翊钧肯定不想离开,这种机会可只有一次,这种事情,也只有一次,他肯定不愿意离开,即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离开这里。

朱翊钧有些害怕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朱翊钧也不敢说话,只怕哪句话说错了,在火上添油了。

看着朱翊钧摇头,朱厚熜轻声道:“好,既然你不愿离开,那朕就当着你的面,把一个个奸臣全都抓出来,好好的看,好好的学。”

朱翊钧“怯怯”的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就凭着这帮人,翻不了我们朱家的天。\"朱厚熜说着手摸了摸朱翊钧的头,随后他转头看向下方还在跪着的徐阶。

“徐阶,你是内阁首辅,你对朕说一说,这份大逆不道的奏疏,里面说的是真是假。”

跪在地上的徐阶,虽然“痛哭流涕”,但却保持着敏锐与精明。

“陛下,呈送陛下的时候,老臣就已经说了,皆是内阁,诸臣的过错,海瑞微末小吏,不知内情,为博直名,才呈上一封言辞犀利激烈之奏疏,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了陛下的身上……”

“朕问得是奏疏所言是真是假?”

“陛下自有圣断,老臣不敢揣测圣意。”

“哈哈,哈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徐阶,在装糊涂已是无用,黄锦,你下去传旨,让六部九卿,在京以上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召来,全部召来,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你自行安排。”

“是,陛下。”黄锦赶忙下了台阶,而后,小跑着出了宫殿。

出门之后,随手召来三个心腹太监安排。

黄锦指着第一个太监说道:“你去宫里面,把陈洪召来……司礼监下旨意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叫到西苑来,再下旨意,让冯保督办,让他亲自去五军营监军待命,其他各营也要派驻监军太监,立即清查人数,副将,参将全部召进各军衙,内城诸门今夜不准换防,宫里面抽调人手到各内城诸内监守,今夜若是有谁异动,按谋逆罪处置,速去。”

“是。”这小太监听完之后,转身便走。

而黄锦又指向了第二个道:“你跟着锦衣卫千户张国之,把海瑞给抓了,关进诏狱,对了,海瑞之事,尚不明了,特意嘱咐,镇抚司不能动刑,你要在那里守着,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与他,若是他今夜死了,你的命也保不住。”

“是,老祖宗。”

这个太监领命也速速离去。

而最后黄锦便对着最后一名太监说道:“这件事情最为重要,你先去一趟太子府邸,告诉太子殿下,今夜,无论谁来见,都不能见,即便外面天塌了,跟他也没有关系。”

“是,老祖宗。”

安排完一切后,黄锦深深叹口气,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奏疏上写的是什么,可陛下如此恼怒,竟然失态,可见奏疏上面的内容,注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残阳如血,渐渐西沉,那原本耀眼的光芒也变得黯淡起来。

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与绛紫交织的绚烂色彩,却透出一种即将消逝的凄美。

黄锦孤零零地站在万寿宫宫门口,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而扭曲,他看着夕阳,叹了口气,风悄然吹过,带起一丝凉意,吹拂着他的衣角,仿佛也在叹息着时光的匆匆。

那即将落山的太阳,仿佛代表着陛下,又仿佛是他,心中的抑郁愈发浓烈,无法排遣。

安排完后的黄锦重新进入了宫殿,此时的朱厚熜,面沉似水,而下方的徐阶,则依然哭天抹泪,仿佛现在受伤害的不是陛下,而是他。

黄锦不动声色的悄悄走到了法坛之下站立。

“徐阶,你可闻天子之怒?”

“你确实有罪……美名其曰,前来请罪,又美名其曰,为防朕背负堵塞言路的罪过,将这份奏疏带给了朕,别装了你。”

“你所求不过一名而已,你也觉得海瑞的奏疏,是对的,你只不过不敢承认。”

“陛下,臣万死难赎其罪,是臣的过错,错不在陛下。”徐阶依然不愿正面回答。

这个时候的朱厚熜渐渐冷静下来,越到危险的境地,他便越要冷静。

海瑞上书是受到了谁的主使?

是他的朋党,还是极个别的大臣,还是所有的官员?

这是逼宫吗?

谁在逼宫?

太子?

还是有谁胁迫太子逼宫?

不管如何,帝王之路从不平坦,朕从未怕过。

朕是巍峨泰山,朕是顺流江河……朕是大势,顺应天道的大势……

“徐阶,谁是奸臣,谁是忠臣,谁有罪,谁无罪,不是你说的算,是朕说的算。”

“陛下自有圣断。”

朱厚熜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闭上了眼睛:“圣断,朕当然自有圣断。”

二次伤害又开始了。

朱厚熜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情,便是重新打开奏疏,在看一遍。

这次更加仔细,认真。

看完第二遍后,朱厚熜的愤怒便减少了几分,虽然愤怒减少了,但却有了羞愧之心。

在第二遍的时候,朱厚熜也看到了海瑞给他提的意见,是有道理的,他不止一次的停下来,细细回想,自己该怎么反驳这一段海瑞对自己的指责,饶是他聪明过人,权谋之道冠绝古今,可在海瑞的正大光明,悍不惧死的指责之下,他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这可能真是一份谏言,不掺杂任何野心,只想着让帝王回到正确轨道上来的谏言……

他此时内心渴望,海瑞是受到了指使,是被利用了,自己是在被逼宫,而不是真的,简简单单的,有这样一份指责自己的谏言,让自己无话可说的谏言。

一阵狂风突如其来地席卷而过,万寿宫中的层层帷帐顿时如波涛般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

身着夏衣的朱厚熜坐在法坛之上,被穿过层层帷帐的风吹着,而坐在一旁的朱翊钧也被这阵风吹的睁不开眼睛。

等这阵风过去后,朱翊钧在去看自己的皇爷爷,他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朱厚熜那并非仅仅是身体感受到的寒冷,更是从内心深处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寒意……

“快,快把宫门关着,皇爷爷被风吹着了。”朱翊钧赶忙站起身,对着下面地黄锦喊道。

朱厚熜却抬手制止,声音略显低沉:“太孙,这阵风不是一座殿门都挡住的……不过,你不用担心皇爷爷,比这更大的风,皇爷爷也经历过,就一阵,过去了也就没了。”

“可是皇爷爷,您会着凉的。”朱翊钧面露担忧之色。

他是真的担心,现在才二月,朱厚熜穿的也是夏天的衣服,真的着凉了,那可是双重打击啊。

朱厚熜再次摸了摸朱翊钧的头:“不会的,朕不会着凉的。”眼中满是慈爱,或许,在海瑞的治安疏下,他才能更加的了解自己,也会试着去质疑自己。

而后,朱厚熜再次转头看向跪倒在地的徐阶……

这个老家伙,到现在了,还在玩诡辩的策略,不过平心而论,除了他老家的那些事情,徐阶这些年,在朝中确实做了很多利国的好事,当然也做了很多利己的坏事……

不过,此时的徐阶已经六十四岁了,人也老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隐忍二十多年不发的徐阶了。

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人同样如此。

“徐阶,你说,海瑞可有朋党……”

“臣不知。”

朱厚熜深深叹了口气。

他是多么希望海瑞有朋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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