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吟发出低沉的笑声,手腕再次一抖,枪身又诡异地缩短了一截。农妇的身体随之猛地向下一坠,肩胛的创口被撕扯得更开,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夏侯吟干净的靴面上。他微微皱眉,似乎嫌脏,随即眼中又闪过更浓的残忍光芒,开始如同摆弄提线木偶般,不断伸缩着枪杆,让钉在墙上的猎物在极致的痛苦中反复煎熬。孩子惊恐的哭声和母亲濒死的哀嚎交织成地狱的序曲。
“跑啊!快跑——!”村中不知谁发出绝望的嘶吼。
混乱瞬间爆发。惊惶的村民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蝼蚁,哭喊着向村外仅有的几条土路和田野中四散奔逃。
“呵,这才有点意思了。”一直扛着双极幽影棍,仿佛在看戏的夏侯通终于动了。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是纯粹到极致的、对混乱和杀戮的享受。
他看准了逃向村西田野人最多的一群。只见他猛地将肩头的双极幽影棍插在身前的地面上!棍身嗡鸣震颤,金色的一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金沙,起!”
他低喝一声,双手结出一个繁复而邪异的印诀。一股狂暴、燥热的土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以棍尖插入点为中心,前方大片的土地如同活物般开始疯狂蠕动!坚硬的地表瞬间软化、液化,化作一片范围急剧扩大的、粘稠旋转的金色流沙漩涡!漩涡中心传来巨大的吸力,如同沙漠中饥饿的死亡之口!
“救命!”
“土地……土地吃人了!”
“啊——!”
跑在最前面的村民瞬间陷了进去,身体如同陷入滚烫的糖浆,越是挣扎,沉没得越快!流沙没过了膝盖、腰腹、胸口……他们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发出绝望的呛咳和哀嚎。后面的人惊恐地想要停住或转向,却被更后面不明所以涌上来的人推搡着,接二连三地跌入这由大地化为的死亡陷阱。金色的沙流贪婪地吞噬着生命,翻滚着,将一个个身影彻底吞没,只留下几缕绝望挥舞的手掌或头颅,最终也缓缓沉没下去,消失不见。田野上只余下一片翻腾的金色死亡之海和无数个绝望拍打、最终消失的气泡。
血腥味、焦糊味、内脏破裂的腥气、流沙吞噬生命的窒息气息……混合着浓烈的怨念和恐惧,如同有形有质的粘稠瘴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小田原村。火光开始零星地燃起,那是夏侯靖的噬魂锯刃在撕裂生命的同时,引燃了干燥的茅草屋顶,火舌舔舐着,发出噼啪的声响,迅速蔓延。
林昆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双腿如同灌满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夏侯靖刀下绞磨出的肉糜、夏侯吟枪上钉着的濒死农妇、夏侯通流沙中绝望沉没的人影……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烙进他的灵魂深处。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瘫软下去。
“怎么?国舅爷,”夏侯通不知何时踱到了他身边,那双带着残忍笑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昆惨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语气轻佻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吓尿裤子了?这点小场面都受不住?”
夏侯吟也拔出了钉着农妇的枪,任由那残破的身躯软软滑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甩了甩枪尖上粘稠的血浆,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斜睨着林昆,嘴角的讥诮浓得化不开:“啧,佐道大师的‘高徒’?乔家小娘子的表哥?就这点胆色?难怪修为低微如蝼蚁,只能躲在女人裙角后面摇旗呐喊。你那点可怜的本事,连给这村子看门的老狗挠痒痒都不够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昆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夏侯吟,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和恐惧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他想怒吼,想反驳,想拔出武器证明自己,可身体却背叛了他,抖得更厉害了。他想到了小乔,想到她明媚张扬的笑容,想到她可能会如何鄙夷此刻懦弱如鼠的自己……这想象比夏侯兄弟的嘲讽更让他心如刀绞。
“行了,别吓坏我们的国舅爷。”西翎雪慵懒的声音传来。她不知何时已坐在不远处一块还算干净的石磨上,姿态悠闲得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她猩红的指甲轻轻点着石磨边缘,目光落在林昆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冰冷审视和一丝玩味。“林将军,佐道大师给你的‘功课’,该温习一下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想想京都,想想铸剑炉……想想那些还等着你去救的人。这点必要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必要的……牺牲……”林昆喃喃地重复着,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西翎雪的话,夏侯兄弟的羞辱,小乔可能面临的可怕命运……无数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他猛地低下头,颤抖的手近乎痉挛地探入怀中,粗暴地掏出了那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册子。粗糙的纸张触感冰凉。
他疯狂地翻动着书页,视线一片模糊,那些扭曲的字符、描绘着诡异经络运行的图谱在他眼前晃动。他根本不是在阅读,而是在绝望地寻找一个能将自己从这地狱般的现实和内心的崩溃中解救出来的咒语,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地踏过眼前血泊的借口。
“牺牲……是为了更大的存活……为了胜利……”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妖魔……他们才是根源……这些人……他们的死……能动摇九头蛇的根基……是必要的代价……是手段……是手段!”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自我催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念头如同钉子般狠狠楔入自己的灵魂深处。“为了小乔……为了能救她……我必须……必须变强!必须适应!”
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碎裂了,又有什么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迅速凝结起来。那是一种彻底的自我放逐,是对最后一丝良知的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