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爸重新回到补给站时,天空已经有些放晴,微薄的白云之下落着一粒粒雪白的盐花,而岛上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的正傻站在屋外闭着眼睛享受着盐花轻盈的落在他们的身上。我舔了舔自己手臂上的盐粒,确实很咸,还有着些许怪异的草本气味儿,抬头眯眼望去,漫天白盐如飞雪一般飘落于岛上,这想也知道定不会是自然而为。
“这盐应该是一种药”,老爸说道:
“但估计也只能暂时缓解鬼雨鱼的毒性,或者是一种短暂中和毒素的药剂。”
这时,一阵鲜明的搏斗气息飘入我的鼻腔,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必多想,肯定是拉穆对我们的人动手了。
“果然在医务室那边,走,我们可得快点儿了!”
老爸背对着我说着,其双腿却早已健步如飞,直冲医务室方向而去。
在赶去医务室的路上,我的鼻子就没停歇过,还好,到目前为止,空气中尚未出现丝毫不对劲儿的气息,尤其是没有多少血腥味儿,至少从这点来看,局势还没有达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待我们父子俩来到医务室门口之时,一股冲鼻的腥臭味儿从医务室方向直奔我的嗅觉神经,而在那医务室门前,南宫藜和于金鼓警惕的守护在老李和小李桃身前,阮乡萍正躲在医务室内的窗户前惊恐的看向屋外,拉穆站在门外,他身穿一身灰色的破烂薄纱,双手垂向地面,十根指头似弯非弯的紧绷着筋骨其裸露出来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青蓝色条状斑纹,而他双眼如狼,此时正凶狠而阴谲的扫视着前方。
站在拉穆身前的,正是我从毒家寨子里请来是那三位,此时毒沐阳的双手掌心正在燃烧,不,应该说是有一黑一白两种类似火焰的东西正在她手中升腾,她身旁左侧杨显的指缝里夹满了银针,右侧的方奇则将鲛人油涂满了自己的两只手臂,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拉穆,在这杀气盈满的氛围里,一场激烈的厮杀随时都有可能展开。
“别冲动!大伙儿都别冲动!”
我率先一步冲入拉穆与毒家三人之间大喊道。
“盐花”,我指着从天而下的白色盐粒儿向众人解释道:
“这盐花就是解药的一部分!”
一听到“解药”二字,我们的人立马便懂了恻隐之心,空气中才显露出来的杀气也顿时变得淡泊了许多,只是,面对杀心已现的拉穆,众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黄老虎人呢?”
后脚跟来是老爸向南宫藜问道。
挡在老李和小李桃身前的南宫藜说道:
“在医务室,他受伤了,是被拉穆那小子给弄伤的,他和阮乡萍那疯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金船长呢?”
老爸又问道。
于金鼓:“杨师傅过来的时候说那家伙带着手下的人把他和毒沐阳她们赶下船后就开船溜了。”
“溜了?!”
我吃惊的看向南宫藜。
南宫藜无奈的摇头道:
“他中毒不轻,估计是被操纵了。”
老爸听后拍了拍我:“去,到医务室那儿看看情况,如果黄老虎还能动弹,就把他带出来。”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医务室,发现趴在窗边的阮乡萍已经被吓得尿失禁,黄老虎则蹲坐在她脚边,他的左手紧紧的抓着阮乡萍的小腿,右手则用一沓绷带按在他自己的腹部上,鲜红的血液早已将一整坨绷带染透,看到有人走进屋内,黄老虎立马狠狠地抓了抓阮乡萍的小腿,并对其说了几句鸟语,在得到阮乡萍的回复之后,黄老虎便伸头冲我这边轻声试探道:
“小沈兄弟,是你对吧?”
“没错,是我。”
我赶紧应声道。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黄老虎深深地喘了一下气,然后问道:
“解药……解药拿到手了吗?”
我:“算到手一半了吧。”
“那就行……”
黄老虎迅速撒开了阮乡萍的小腿,然后招手示意我来到他身边。
我走到黄老虎身边后,这才发现他此时那紧闭的双眼之下,有两道已经发干的血色泪痕,我蹲下身,紧张的摸了摸黄老虎的脸颊,并问道:
“拉穆干的?”
黄老虎傲气哼哧了一声,随即冲我点了点头。
“放心,还死不了。”
黄老虎安慰我道,同时他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试图让我将他搀扶起身。
于是我搀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出医务室,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我看到老爸此时已经用碧青伏香拧成绳索,并将其对拉穆来了个五花大绑,因此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拉穆只能无助的跪在地上。见我顺利带着黄老虎走出屋外,老爸先是看了黄老虎一眼,并简短的对其问道:
“能再坚持一会儿不?”
黄老虎冲老爸点了点头:“可以,暂时还不碍事儿。”
“那就行”,老爸低头重新盯着跪在身前的拉穆,说道:
“那你帮我翻译翻译,告诉他,我们已经见到了杜邑,只要他同意不再与我们为敌,不再试图强行带走李泽山,我们愿意将李泽山交还给他们氐族人。”
“沈院长,你没事儿吧?!”杨显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个小混蛋就是黑帆号派来弄死老李的,你现在怎么还想着把老李拱手送人呢?”
“先翻译,后解释。”
老爸对黄老虎说道。
见包括黄老虎在内的众人疑惑不解,且已出现了怨声,我连忙先做解释道:
“大伙儿先冷静一下,我和老爸刚刚真的上到了黑帆号,并且我们已经跟那船上的头头都商量好了,只要我们交出老李,黑帆号的头头就能将拉穆召回去,还有这解药,这就是对方向我们示好的诚意!”
众人听后陆续摸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盐花,抱怨之声随之停息。
我转头看向黄老虎,用最真诚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对我刚刚所说的话抱以信任,黄老虎抿了抿嘴唇,几分犹豫过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向拉穆翻译老爸刚刚所说的话。
虽然我听不懂黄老虎翻译得对不对,但从拉穆眉宇间那逐渐平和的神情已经他皮肤上缓慢消失的斑纹足以看出,这小子对我们的地敌意正在消失。
跟着拉穆,我们走到港口,本来应该栓在那里的渔船如今以不知去向,老爸试图将老李和小李桃分开,却只换来了小李桃声嘶力竭的挣扎,毒沐阳不忍心看见这孩子哭伤自个儿的身子,只好冲其鼻孔前方挥了挥手,然后便有一股玫红色的烟尘从其掌中飞出,并迅速钻进到了小李桃的鼻腔当中,没多一会儿,小李桃就昏睡了过去。
毒沐阳抱起小李桃,任由老爸将痴呆哭泣的老李带到拉穆身边,拉穆蹲下身,将手伸到海水里,不久之后,我便看到海水之中游来几个生物,它们的体表散发着淡淡的柠檬绿色荧光,此时的海水非常清澈,以至于那些生物看似游荡在水下不远处,实则离岸上应该还有一大段距离,在海浪的不停拨弄之下,我虽看不清水中生物的模样,但那股渐渐飘于海面的腥味儿足以证实它们应该就是鲛人。
拉穆一只手在海水里划拨个不停,嘴里则像在做梦似的冲着海面说着呢喃细语,紧接着,那些潜在海里的鲛人便转身朝着黑帆号的方向游去。又过了一会儿,那艘先前被我们停泊在另一个方向港口的小船竟从远处驶来,船下飘来的腥味儿说明那也是鲛人所为,拉穆跳到船上,我和老爸则带着老李紧跟其步伐也上了船,在水下鲛人们的推动下,小船转头开向黑帆号。
来到黑帆号的甲板,中年海盗已等候我们多时,在他揣枪“护送”之下,我和老爸跟着拉穆连同老李一起又一次回到那个专属于杜邑的房间里。
感应到我们到来的杜邑立即将房间内的触手收缩回她的肉球脑袋上,她从墙体剥离出来后,第一时间走到拉穆面前,她二话不说,直接就给拉穆扇了个大嘴巴,但拉穆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羞愧和委屈,他稳重的冲杜邑鞠了一躬,随即转身自个儿走到房间的一旁,等候着,那态度,老实得像个小大人。
杜邑把身子转向老李,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也不懂她此时的心情,只是,杜邑现在给我的感觉,完全没有那种理应出现的,父女相认时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触动。
“爸爸,你老了。”
杜邑对老李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老李的眼神不再痴呆,看着外形怪异的亲生女儿,老李面目抽搐的无声哭泣着。
杜邑见状便伸手轻抚着老李的头发,她温柔的向对方安慰道: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不怪你,只要你回来,我保证,我们谁都不会再记恨你先前的所作所为。”
“老李现在这种情况,难道说是你们的人干的?”
我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愤怒,向杜邑的问道。
杜邑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老李的眉心,说道:
“你们的人既然想要离开氐都,那总要留下一点什么,所以……”
杜邑转身面向我和老爸说道:
“你们可曾想清楚了,若是真想前往,那么离开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老爸看向我,问道:
“小放,我反正是想好了,你呢?”
“管他呢,去到了再说!”
我态度坚定的回答道。
“那就行”,老爸笑道:“
咱爷俩也有很长时间没出去旅旅游了,这次就当出来玩会儿。”
我:“只是,补给站那儿的伙计怎么办?”
老爸:“他们能陪同我俩到这儿,已经非常不错了,接下来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咱们爷俩自个儿解决就好。”
其实,我等的就是老爸这句话,同时,我也清楚,老爸不仅是不想拖累此时还站在港口的那些人,也是不想代表着院里的南宫藜和于金鼓再掺和进这件事情当中,不过这样也好,少些顾虑,于是我赶紧问杜邑道:
“那么解药,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补完给我们的人?”
杜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我先前说过,只要你们能帮我将李泽山带回到这艘船上,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你们阻止拉穆在岛上的杀戮。”
“所以呢?”
听到杜邑的这番说辞之后,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所以……”,老爸沉着脸说道:
“咱们眼前这位船老大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她会帮我们所有人解除海蛊毒。”
我:“嚓!大意了!”
“没多大事儿”,老爸安慰道:
“我相信杨显,子非以前跟杨显打过交道,以他的话来说,杨显的本事可比我俩能想象得到的还要大的多。”
“那么……”,杜邑的呼吸有些凌乱,她问老爸和我道:
“二位沈先生,是否还愿意前往氐都?”
“去!干嘛不去!”
我率先回应道。
“那好……”
杜邑退回到墙壁前,她的脑袋重新延展出数百条章鱼触手覆盖在房间当中,紧接着,房门又被打开,中年海盗揣着枪让我和老爸离开房间,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我听到黑帆号的发动机,也跟着重新启动,但奇怪的是,与我们先前乘坐的渔船不同,这黑帆号在发动引擎的下一秒,竟然在一阵“轰隆”声后开始出现下沉的动静儿。
中年海盗没有理会我和老爸,而是将我俩带到上方二楼的一间小房间里,这里臭气熏天,不是鱼腥味儿,就是各种汗臭和腐臭,外加挥散不去的铁锈味儿,房间内没有灯光,当中年海盗将门关上之后,黑暗迅速填满了一切。
但没过多久,在黑暗的房间当中,我感觉到老爸的身子在我身边动了几下,紧接着,他从冲锋衣里拿出一小樽原先装着二锅头的扁壶酒瓶子,此时的酒瓶子里已经没有了酒水,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瓶的鲛人油脂,淡黄色的荧光虽说不算有多亮堂,但好歹也能给我和老爸的精神增添了少许慰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跟老爸聊会天,于是我向他问道:
“老爸,你说,那个叫杜邑的女怪物,她头上带着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个啥?”
老爸手里端着酒瓶,让我跟他一块儿坐在一侧墙根下,接着他说道;
“二零零六年,那时候南宫涛第一次被院里授权独自带队出行海外,那时候他接到的任务就是协助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剿灭一支邪教组织。”
“那时候,他整整在印度洋附近耗了整整三个月,一回来就拉着我在宿舍里喝个烂醉,在被调到南部分院以前,我也曾在海外带队过,那种无助感和压迫感,不是院里的其他岗位能够轻易体会和理解的,所以,当南宫涛一瓶接一瓶的对瓶吹的时候,我没拦着,尽管我俩谁都清楚,私下放纵饮酒是严重违反院里规定的。”
“人喝多了话就会多,南宫涛也不例外,当晚他就跟我说了他那次出行海外的一段经历,那时他带队追捕那支邪教组织已经整整两个多月,在得知敌人大本营所在之前,他已经七天没合眼了,累的跟个孙子似的,同时,紧张而危险的抓捕任务致使他队里的两个成员累倒住院,还有一个英勇牺牲,而他所在的国家能给他提供的帮助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当他得知邪教老窝所在之后,他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剩余队友就往海岸方向跑,但他所在的那个国家却很害怕他们准确前往的那个地方,在那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既然本地人不愿意,那他就带队独闯。”
“他们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经历三次生死考验,不得不说,敌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即便现在你再问南宫涛当时的这段经历,他在怎么装叉也还是会发怵,船开了五天之后,他们抵达了一座孤独飘荡在印度洋上的岛屿边上。”
“那里的邪教分子已经走火入魔,他们行为举止和几乎同丧尸没多大区别,人吃人的事情在那座岛上随时都在上演着,偌大的岛上没有一棵树,唯有一座用人骨和鲸鱼骨肉拼凑而成巨大宫殿看着格外显眼,南宫涛他们费一天一夜劲儿才潜入到宫殿内部,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座高达七层楼的石雕,那个石雕所雕刻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男性躯体,而他的脑袋并不像人,顶多像只章鱼,只是脑袋相对更圆,数百条触须从那个大脑袋四周延展至宫殿的各个方向和角落,现在想来,除了性别不同以外,那东西跟杜邑相似度应该达到了八成以上。”
“那后来呢?南宫叔叔成功剿灭这支邪教了吗?”
我着急的追问道。
老爸苦笑一声:“那次行动他收获挺大,但不是什么故事都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年轻是好,但因为年轻,所以年轻人总会在成长当中付出许多的代价,包括当时的南宫涛。”
老爸的回答点到为止,我也会意的转移了他的话题重点,问道:
“那么,那座石雕所刻画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千须海佛。”
老爸看着手里的酒瓶说道:
“这不是它的真实称谓,但在院里的档案当中,这座石雕以及那次行动的的代号,就叫千须海佛。”
话题聊到这时,我突然感耳膜又胀又疼,而老爸的鼻子里更是鼻血直流,看着老爸手里的酒瓶,我感觉里边的光线似乎正在浮动扭曲,这一幕幕怪异的现象立马让我意识到,自己体内的海蛊怕是复发了。
我刚想提醒老爸,却看到老爸拿着酒瓶吃力的站起身,他将酒瓶里的荧光朝着墙上的圆形窗户照去,然后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轻哼一声道:
“小放,赶快起来看看。”
我立马爬起来,当我把脑袋朝着窗户边上瞅去时,所看到的景象使我神经随之一绷,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在胸口上猛然的提了速,只见在鲛人油的淡黄色荧光之下,我没在窗外边看到一片蓝天,也没发现一丝来自海面的浪潮,取而代之的,是五彩斑斓的珊瑚礁,以及一波又一波从我的眼前悠哉游过深海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