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岚说了一句什么,小姑娘立刻笑眯眯的抬起头看向妈妈,又看看爸爸。
转头的瞬间,范雨晴捕捉到了小姑娘的正脸。
她呼吸骤停。
小姑娘依旧笑的可爱,头上扎的两只小辫子晃晃悠悠,憨态可掬。
可这模样落在范雨晴眼里,却激起了她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范雨晴一个没站稳,差点直挺挺的摔下去。
最后时刻,她用指甲抠住树干,勉强稳住身形。
连指甲崩开流血都顾不上,待和贺寻之一家拉开些许距离,她扭头撒腿就跑。
那惊魂未定,满脸恐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千八百只鬼在追她。
过程中鞋跑掉了一只竟然都没有觉察,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家跑。
直到跑到自家门口,范雨晴心口还慌的厉害。
周围安静,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内回荡的空响。
心跳飞快且纷乱。
她还从没这么慌过。
勉强定了定神,范雨晴连想都不敢回想刚刚那小姑娘的面容。
“都怪那个晦气的沈文岚!”
她恨恨的跺了跺脚。
今天一件顺利的事情都没有,反倒还……撞鬼了。
回想起今天经历的一幕幕,想起贺寻之和沈文岚手牵着手离开医院的样子……她多想那个牵着贺寻之手的人,不是沈文岚,而是她。
望着他们手牵手离开时的她,简直就像个偷窥别人幸福的小偷。
还有那个小姑娘……不知为何,她看见那个小姑娘的瞬间,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即刻浮现当年那个小婴儿的模样。
范雨晴又是生气又是恐慌,心跳一直未能平息,咚咚咚的撞击着胸膛。
她焦虑到指甲快要将手心抠烂了竟然都毫无察觉。
这算什么,所有的厄运都在今天一起朝她开始发难了是吗?
那个小姑娘……
范雨晴闭了闭眼,那个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立刻浮现眼前。
她顺着墙壁缓缓滑蹲到地上,双手焦躁又懊恼的使劲抓了抓头发。
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干过的有损医德的事,就是和那个孩子有关的诗。
当年她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一般,做下了那种事。
那个孩子被送走之后的整整一年,她每夜都睡不好,白天经常恍惚,总是忍不住想那个孩子最后究竟怎样了。
可她却根本没有勇气去问、去看。
午夜梦回,她噩梦里最多的内容就是那个孩子意外死掉,化作厉鬼来找自己索命。
那段时间,她被睡眠困扰,几乎每天都没什么精神,整天行尸走肉似的在医院里——那都不能称之为工作,顶多算是在晃荡。
睡眠不好,精神状态差,经常做错事开错药,有几次差点酿成大事故,还好护士及时发现处方不对,找到她纠正了过来。
但开错了处方可以纠正,就诊时说错了话,却根本没有人能提醒她。
她甚至还将一位男患者和一位女患者的病例搞混了,给女患者的诊断结论上写上了前列腺问题……
往事不堪回首,那段时间,她差点工作都丢了。
后来她自觉不能这样下去了,但凡有点空,她就买票去寺院、道观里拜。
但凡京城周边几个城市的名寺古刹、传闻中极为灵验的道观神仙,她都一一拜过。
那一年,光是购买供奉神佛的香火以及出远门的车票,就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
只要别被鬼上身,只要别连宿连宿的做那样的噩梦,就算让她借钱去拜,她也愿意去。
好在,大概是由于心理压力减轻的缘故,一年以后,她做噩梦的次数逐渐减少,生活和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
直到今天之前,她几乎已经将这件事给忘了。
本以为贺寻之回不来了,这些人这些事也要随之尘封,永远不见天日了。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件事居然还能翻出来……
范雨晴站在门口,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闭了闭眼。
偏偏她一闭上眼,当年那个小婴儿的模样,以及刚刚才看见的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就控制不住的在脑海里浮现。
那种被鬼缠身的恶寒感,时隔多年,卷土重来,任凭她怎么驱赶也没法将这些画面赶出脑海。
范雨晴下意识转身就逃,一把推开自家大门,穿过客厅就想往楼上跑。
好像只要她跑得够快,那些画面、那些噩梦就追不上她。
范雨晴母亲孙丽华刚好做完饭,准备将菜端上桌。
刚准备放下手里的盘子,就见范雨晴一阵风似的刮了上去,慌里慌张的。
孙丽华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盘子险些直接摔在桌上。
好不容易将盘子放稳,孙丽华面色骤然一变,眼神阴沉着,皱眉跟着上了楼,对着范雨晴的背影训斥。
“给我站住!”
范雨晴即便心中慌张至极,却还是条件反射的猛的停住脚步,不敢动弹。
她定了定心神,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在背后逐渐逼近。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妈妈还要来找他麻烦?
可她偏偏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忍着,提前做好接受狂风暴雨的准备。
果不其然,下一秒孙丽华语调骤然严厉,从她背后绕过来,用那刀子般锋利严肃的眼神紧盯着她,声音毒刺一般往她耳朵里扎。
“你怎么又这么冒失,这么不顾形象?”
“我从小怎么教你的,走路步子不能迈的太大,不能发出太大声音,步频要保持匀速,要端庄从容,喜怒不形于色。”
“你刚刚是在干什么?形象全无!”
孙丽华声音偏厚,调门却高,咬字铿锵有力,如滚雷一般。
这么一番话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范雨晴被砸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反倒更加心惊胆颤。
即便被训了这么多年,她也还是害怕母亲这严厉的样子。
妈妈从不关心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有怎样的感受。她关心的,只有她有没有规行矩步,在外面举止是否得当,以及她在外人口中的评价是不是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