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翼宸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
他又做奇怪的梦了。
梦里，阳光和煦，河面波光粼粼，他和章雪鸣并肩坐在河边的草丛里，广袖下十指相扣。
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花开得灿烂，他与章雪鸣对视，眼中情意满溢。
章雪鸣颊生红晕，一时艳如高烛照海棠。她微微仰起脸，默默闭上了眼睛，睫羽轻颤，似无声的邀请。
卓翼宸心跳如擂鼓，脸慢慢凑过去。
这个吻本是要落在章雪鸣光洁的额头上的，卓翼宸却忽然动心起念，悄悄降下高度，轻轻地落在了那桃花般粉嫩的唇上。
还来不及体味初吻的滋味，章雪鸣忽然睁眼，将他推开，神情严肃地看向天边。
无数玄蜂集结成的“黑云”飞快地朝这边移动。
章雪鸣抓起身旁的武器，将他护在身后。
章家人和裴家姐弟不知去了何处，她俩被长相凶恶的玄蜂团团包围。
一场恶战之后，她俩惨胜。
章雪鸣拄着长刀，回头看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阿宸，我们赢了。”
卓翼宸回以笑容，正要上前搀扶，忽见章雪鸣神情一僵，笑容渐渐消失，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截雪亮的刀尖轻松地破开皮肉和衣裳的阻隔，出现在她和卓翼宸的视线里。
刀尖蓦然往后回缩，章雪鸣颓然倒地，露出身后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来。
“让你们坏我好事！”
那人戴的兜帽将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嘴巴和一小截苍白的下巴，右手握着的那把足有小臂长的短刀上还在往下滴血。
卓翼宸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疼得像是要炸开了。
下一秒，那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他坐在地上，怀里的章雪鸣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粉色桃花裙被血染得红艳艳的。
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有些黯淡，她执着地看着卓翼宸，断断续续地要求：“阿宸，亲亲我……你亲亲我……”
卓翼宸求救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慢慢失去生机。
他流着泪俯身吻上章雪鸣的唇。
章雪鸣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眼中满是惊惧和厌恶：“你不是我的阿宸，你是谁？”
卓翼宸愕然，正要辩解，却从她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样子——
冰蓝色微卷的长发、额侧袖珍的蓝色小角，还有一双比他的眸色更浅更澄澈的冰蓝色眼睛。
那不是人族的模样，那是……
“你、你是妖！”
……
卧房内光线黯淡，浅蓝色纱幔后的床榻上，双眼紧闭的卓翼宸猛地睁开了眼睛，面有泪痕，心慌气短，满头大汗。
他掀开薄被坐起来，四顾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愈发慌乱，跳下床，鞋也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外间茶室里，章雪鸣听见卧房那边有了动静，知道卓翼宸睡醒了，便放下了手里的书册。
她抓起茶案上那两个她抽空去厨房拿来的生鸡蛋，小心地放进炉上热着的一钵开水里，又取了个干净茶碗，拎起茶壶，倒出一碗温水来放着。
做完这些，章雪鸣才起身整理衣裙，打算过去看看卓翼宸在做什么——她听着里间发出的响动不对，像是光脚在木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可卓翼宸又不是她，在自己的卧房里时不喜欢穿鞋。
章雪鸣才迈出去一步，卓翼宸的身影就蓦然出现在了茶室门口。
她条件反射地勾起嘴角：“阿宸……”，甫一看清卓翼宸现在的样子，却忍不住惊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这个笨蛋竹马怎么一觉醒来又掉金豆豆了？
而且他不但没穿鞋，深蓝寝衣的前襟还敞开了大半，章雪鸣都能看见那樱红的两点和苍白皮肤下凸起的肋骨形状了！
实在太毁形象、太失礼了！
章雪鸣重重闭眼，转身背对着卓翼宸，蹙眉道：“阿宸，把衣服穿好。”
虽然知道快速抽条期的男孩子能练出胸腹肌的可能性不大，但好歹给她留点想象空间嘛。
可恶！
才动心就被强行祛魅是什么鬼？！
卓翼宸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抱了个满怀：“昭昭！昭昭！”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听起来惶急又凄凉，像是失去了伴侣的大雁在哀声鸣叫。
“你怎么了，阿宸？发生什么事了？”章雪鸣听得心里发堵。
卓翼宸一手环着她的肩膀，一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得紧紧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章雪鸣后背紧贴着他裸露的胸腹，薄薄的布料压根挡不住他体温的侵袭，热得她有些难受。
她试着挣了挣，卓翼宸非但没松手，还抱得更紧了，仿佛怀中的少女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面默默流泪，一面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和体温。
章雪鸣没法看到卓翼宸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短促似压抑着无尽痛苦的呼吸声和又乱又急的心跳声，心知他现在状态不对，也不挣扎了，由着他抱了好一会儿，才安抚地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臂，柔声开口：“阿宸，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人过度劳累、压力大导致精神紧张或是身体不好，就容易做噩梦。
卓翼宸沉默了半晌，才哽咽着低低应了一声：“嗯。”
“能给我说说你梦见什么了吗？”章雪鸣用后脑勺蹭蹭他的胸膛，软下声音来撒娇，“我想知道阿宸的梦里有没有我。”
卓翼宸想起梦境里的情形，呼吸一滞，抿了抿唇，道：“没有，我梦见……梦见妖兽了。”
前半句是假话，后半句是真话，但还有别的，他不想告诉她。
章雪鸣瞬间下了判断，却没有揭穿他，语气不满地道：“哼，我就知道阿宸没有梦见我。你我联手，来多少玄蜂都得折戟沉沙，你怎么可能会被吓到——梦里就你自己孤军奋战，无人救援？”
“嗯。”
章雪鸣了然。哦，原来是梦见她们两个被玄蜂围攻，而章家人和裴家姐弟都不在身边，。
她眼珠子一转，继续追问道：“那你最后赢了没有？”
“……赢了。”
真话。
章雪鸣眯了眯眼睛。
所以是她们两个战胜了玄蜂，但被陌生人暗算了。按卓翼宸的性子和现在的表现，九成九是她被对方偷袭杀害了。
章雪鸣想起昨晚的推理游戏，深深懊悔自己不该高看小伙伴们的承受能力。
“阿宸，别哭了。那只是个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干脆亮牌，“别怕，玄蜂那种凶残的妖兽都近不了我的身，更何况温宗瑜一个没习过武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