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如此类的疑问轮番打击下,托马的大脑一片混乱,想找个角落单独消化消化,便出现了开头凯亚看见的情形。
此时,说完事情经过,越想越伤心的托马完全刹不住情绪,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外流,砸在桌上溅起小水花,全然不知的伸手端酒往嘴里送。
而一旁的凯亚,虽然也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但当他看到好兄弟如此难过时,还是强打起精神,颤颤巍巍地举起酒杯,想要与托马对碰一下。酒杯在半空中晃荡着,险些就掉落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了酒杯,凯亚才含糊不清说道,
“别……别哭了,兄弟……你要真喜欢…我们也帮、帮你找他……然后你再把人追…回来……”
然后头一歪,倒在迪卢克肩上,“迪…卢克老爷,你说呢?”
迪卢克叹气,“托马,你不能再喝了。”随即按住凯亚托杯的手,“……你也是,我不会背酒鬼回去的。”
“抱歉,我打扰一下,”
应凯亚先前的要求,服务员端来酒馆菜单上末尾的两杯酒,顺手收拾完桌上的空酒杯并未直接离开,“请问你们提到的绫人,他是不是一个浅蓝色头发,嘴边有颗痣,擅用刀剑的男人?”
“你知道他?!”托马瞪大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双手紧紧握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几乎要扑到服务员面前。“请问这几天,你有没有见过绫人?”
服务员摇头,“一个星期前,我下班路过花见坂的时候偶然见过那位大人一面,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样的气质,那样的风采,不是路上随便能碰到的。”
迪卢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轻轻拍了拍托马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向服务员:“你没有直接否定认识绫人,那对于他,你还了解些什么?比如,你为什么称呼他为大人,又或者,关于他的其他事情,你有没有听说过?”
对上他的视线,服务员不自觉地紧张后退一步,显得有些局促,“谈不上真正认识,只是……说来奇怪,在我的记忆里,那位绫人大人才是社奉行的真正奉行大人,处理事物英明果断,深受大家敬仰。后来因病才将位置禅位给了白鹭小姐,只执掌神里家的事务。
但奇怪的是,周围的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而且只要一提这个名字,大家的反应都很糟糕,就像是……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之词一样。
我还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做了场梦,没想之后我会在花见坂瞧见了那位大人,现在又听你们三位提及,这才贸然打扰。”
说到这里,服务员不禁看向托马,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托马大人,您不愧是深受那位大人的宠爱,对他如此深情厚谊。现在还记得那位大人的人,全稻妻恐怕也找不出一只手来。”
迪卢克,“所以,他的全名就是”
“神里绫人,应该是现任社奉行大人神里绫华的兄长,不过大概也没人知道了。”
托马眼眶更红了,他紧紧咬住下唇,将无力辩解的痛苦都咽进肚子里,低声道,“是啊,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所以不会有人为一个陌生人的离开伤心难过,这也是你的计划吗,绫人……
“嗝、你说的那宠爱……到底是怎么个宠爱法?”凯亚歪着头,酒意未散,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蒙和好奇,他倚在迪卢克的肩膀上,嘟囔着问服务员,“托马和那位神里绫人,他们……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服务员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种场合下讲述这些流言蜚语,他干咳了两声,才缓缓开口,
“这个嘛,其实大家都知道托马大人是异国漂流到稻妻的,后来被神里家捡了回去。然后,就有些风言风语说,托马大人现在的地位和权利,是因为和神里小姐……有些不清不楚的私人交易。”
说到这里,服务员偷偷瞥了一眼托马,见他并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神色复杂,便继续说了下去,“同这些传闻类似,在我的记忆里,托马大人和那位大人的绯闻流言从未停止过。特别是八重堂里,某一时间还出版了好多关于两位大人的小说,什么《神里家的秘密情愫》、《家主的下位涩犬》之类的,写得那叫一个……嗯,缠绵悱恻。”
服务员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但当事人就在这里,随即又收敛了笑容,继续道,“社奉行那边虽然加强了对这类小说的审核,但也没正式澄清过,加上那位大人曾在一次公开场合,对托马大人的评价颇高,还说了什么……‘他是我珍视之人’之类的话。
总之,大家就都默认托马大人是绫人大人最宠爱的…情人。当然,这都是外界的看法,现在也没人记得这些事。”
说完,服务员偷偷瞄了一眼托马,见他并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补充道:“对了,您二位不是本地吧?八重堂是稻妻最大的编辑小说出版社,种类繁多,现在也还留有那位大人和托马大人的同人文轻小说……我之前偶然看到的!不过大多数读者都当那是作者为了博眼球,故意把神里小姐性转来写卖腐的爽文而已……我知道就这些,三位,还需要点些什么吗?”
凯亚听他这一番话,酒意似乎醒了几分,他眨了眨眼,看向托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情。而迪卢克不予评价,表示暂时不需要再点单,服务员应了声离开。
托马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脑子里混乱一片,匆忙告别离开。
街上熙熙攘攘,台阶平台上争论一天的作家、编辑们早已散场。而在十分钟前,书摊也拉上木门,闭了店。
夜风带着海水的咸湿和凉意,狠狠地刮在托马的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酒气一点一点地消融进风里,浮动万千的思绪如同掺水的棉花稳稳沉下来。
那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巧合的安排,在托马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如同拼图一般,逐渐拼凑出一个不完美近似完整的真相。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陪着近十年长大的家人,为什么会忘得如此彻底?
现在想来,那张与小姐如此相似的面孔,为什么当时他没能察觉到呢?
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他试图从海风中寻找答案,从礁石的冰凉中感受过往的温度,但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