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主动让出位置,还体贴的以请客之名带走了派蒙。托马提着几副面具赶到时,恰好与她错身而过。
“绫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把藏在身后的面具递过去,“前面摊子的新货,我挑了两副——这蓝的是给你的。”
托马自己那副红底鬼面斜挂在鬓边,獠牙狰狞,却衬得他笑眼弯弯;绫人手中这副蓝底云纹,纹样与红色那副遥相呼应,像隔海相望的浪与霞。
先前用来吓人的鬼面獠牙的面具挂在耳侧,神里绫人伸手接过托马递来的面具,指尖掠过面具边缘,没揭破那点隐晦的小心思,只抬眼温声答,
“当然喜欢。”
得了肯定,托马眼睛倏地亮了一度,又腼腆地挠挠头,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太孩子气……对了,先前没有见到你,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宫司大人怎么认识你?……抱歉,我只是远远看你们聊得熟络,有点好奇。”
他其实早盯了半天,直到人群里飘出几句“郎才女貌”的碎语,才忍不住提前找来。
绫人没有立即回答。他抬手,替托马扶正那微微歪斜的红面具,顺势把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却烫得托马呼吸一滞。
“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小事需要请教一下宫司大人。你呢?庆典上玩得可开心?”
托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笑容重新明快,“开心的。要是能和你一起,大概会更开心。”
话锋一转,他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一斗之前到处找你,你们碰上了吗?”
“见过了,只说几句就散了。”绫人点头。
托马眼睛一亮,“那他肯定没来得及讲试胆大会的后续!你听我说——”
声音陡然拔高,他连比带划,把夜色里的惊险与笑声一并铺陈开来。绫人只是静静听,目光自托马出现起便再没移开;偶尔颔首,或轻应一声,像温柔的风拂过水面。
故事落幕,托马这才后知后觉地撞上那双专注的眼,耳尖瞬间烧红。
“……怎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沾了灰?”他慌忙抹了抹。
绫人笑着,语气坦荡得像夏夜的风。
“没有灰。托马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眨眼。”
直白得近乎犯规。托马偏头躲开,
“……谢谢,你也很好看。”可嘴角扬起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托马,”绫人忽然收拢笑意,声音低下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托马立刻正色,屏息等他开口。
“其实我——”
下一瞬,庆典的烟花轰然升空,绚丽的爆裂吞没了所有言语。
“什么?”
托马在巨响里喊,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只恨自己不懂唇语。
绫人没再重复。
他只是伸手,在震耳欲聋的夜空下,悄悄勾住托马的指尖。
岸边烟火连绵,人群仰颈。绫人也抬头,托马跟着望去,看了会烟花,又一偏头看向绫人。恰好绫人也在看他,只是那双好看的、总是带着笑意、让他凭白生出百般绮思千种误会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层看不清的色彩。
托马怔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呼吸交缠,他几乎能在那片深海般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缩小的倒影。
下一秒——
火树银花倒映海面,硝烟带着硫磺味在风里弥散,蓝色面具被火光映得发亮。
绫人吻了他。
不是试探,是长驱直入。舌尖挑开齿列,像巡视疆域的君主,一寸寸索要空气与回应,把庆典的轰鸣都关在唇齿之外。托马脑中“嗡”地一声,直到舌尖被缠得发麻,才想起要推开对方。
他仓皇眨眼,像溺水的人求救。
绫人略显遗憾的退开些距离,牵出一缕银丝,又笑出一声轻响。
“抱歉。”
在词间兜兜转转给了他一个无法辨认的理由,“从我的角度看,你刚才的样子像是在索吻。”
托马只是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脚指头直喘粗气,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往面皮上升——有可能是在生气,当然也有可能是接吻憋得或者是单纯马上要羞愤而死。
“放心,面具挡住了,没人看见。”
托马错愕地看着他,“重点难道是这个吗?!”
神里绫人饶有其事地点头,将话题扯回来,“那好,我们接着说正事,其实我……”
“奇怪,你们有看见派蒙吗?”
谈话结束的旅行者晃着脑袋走来,视线掠过两人,猛地刹住,“啊,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托马:“……”
绫人:“……”
绫人吸气,“其实我明——”
“咦?我刚才好像听见旅行者在叫我,你们看见——唔唔唔?”
旅行者一把捞走派蒙,捂嘴拖远,“打扰了打扰了,二位请继续!”
绫人指尖抵着眉心,正欲再开口——
“托马大人!”神里家的侍从疾步而至,声音压得极低却稳,
“抱歉,府内来了两位蒙德贵客,说是您的朋友,点名要见您。我等不敢怠慢,已将人安至大厅,还请您速回。”
托马眉头微蹙,完全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访。但既是贵客,又特意点名,他歉意地望向绫人,
“绫人,实在抱歉,我得先走一步,改日再谈,可以吗?”
绫人追前半步,伸手却只碰到被夜风扬起的衣角,
“托马,此事——”
“我知道。”托马回头,眼底盛着自以为是的了然。前几次被打断的“明天”二字,在他听来已足够拼出答案——“明天我不便登门,改日再议。”
于是他善解人意地点头,甚至拍了拍绫人的肩,“若明天不便也无妨,等你空闲,我随时都能带你回神里家。放心,小姐那边我会解释清楚的。”
他转身奔向人群,带着绫华一起离开,背影融进灯火里。
最后一束烟花升空,炸成无声的碎金。
绫人立在原地,指间残存的温度一点点被海风吹凉。
良久,轻而又轻的叹息也随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