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一处破败的打谷场上,正上演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童匠议事会”。
一群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煤灰的半大小子,围坐在几块石头周围,气氛那是相当的热烈。
“我说沈六郎,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一天天的,消停点儿能咋地?”一个胳膊上满是烫伤疤的少年瓮声瓮气地问道。
沈六郎,一个瘦得像麻杆似的十二岁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儿八经地清了清嗓子:“柱子哥,格局小了不是?咱现在要搞‘技术自治’,懂不?以后自己的饭碗,自己说了算!”
“啥玩意儿?技术…啥?”柱子哥挠了挠头,一脸的茫然。
“就是以后谁家的灶台坏了,谁家的水车不动了,咱们自己修!不求人!”沈六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但前提是,咱们得会写字!”
“写字?!”底下一片哗然。
在这个识字率堪比中彩票的年代,让这群连饱饭都吃不上的孩子写字,简直是天方夜谭。
“六郎哥,不是我说你,咱能现实点儿不?认几个字有啥用?能当饭吃啊?”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弱弱地问道。
沈六郎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这是啥?炭纸笔记本!阿阮特供!用废煤膏做的,便宜又好用!以后咱们就用它来记录!来学习!”
原来这阿阮是沈六郎的远房亲戚,在长安东市的药铺当学徒。
这丫头机灵得很,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废煤膏,又琢磨出了这炭纸笔记本。
“而且,我还要你们每个人都学会写一句话。”沈六郎提高了嗓门,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众人,“‘我知道怎么修好它。’”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嫌难,有人嫌累,还有人觉得简直是浪费时间。
一个瘦骨嶙峋的孤儿,名叫狗蛋,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六郎哥,我…我试试。”
接下来的半个月,狗蛋像是着了魔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对着那块炭纸,一笔一划地练习。
他没钱买笔,就用树枝蘸着墨水在地上写,写满了再用脚抹平,一遍又一遍。
狗蛋之前受过伤,右手有点不利索,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
但他没有放弃,每天都坚持练习,直到手指磨出了血泡。
终于有一天,他颤颤巍巍地举起那块炭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修的灶,不会炸。”
虽然字迹稚嫩,但却充满了力量。
“我修的灶,不会炸!”沈六郎看着狗蛋写的字,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件事很快传开了,像星星之火一样,迅速在各地蔓延开来。
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了“识字灶台班”,一边修炉子,一边学写字。
他们用稚嫩的笔触,记录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妈妈咳嗽是因为烟管弯了。”
“官发的炭太湿,烧不着。”
“我想学做压力阀。”
一句句朴实无华的话语,却蕴含着改变世界的渴望。
阿阮趁势推出了“炭纸笔记本”,封面上统一印着一行小字:“这不是圣旨,这是我说的话。”短短一个月,全国流通超过十万册。
汴州刺史之女杜君卿,听闻此事后,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的价值。
她博闻强记,将各地儿童的笔记收集起来,编成了一本名为《稚言录》的书。
她甚至暗中联络南北的技术团体,想要将这股力量整合起来。
在“民火参议局”的年会上,杜君卿将《稚言录》呈了上去,请求设立“童声旁听席”。
柳奭当场就笑了出来,那笑容,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黄口小儿,安知政事?”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多地爆发了“娃娃请愿”。
孩子们举着写满建议的炭纸牌,聚集在衙门前,高呼:“我们要说话!”
场面那是相当的震撼。
就连一向保守的崔琰也站出来支持:“他们不说虚话,只说烧饭的事。”
李承乾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下令民生司所有公文必须附“童解版”——用简单的文字和图画重述政策。
有官员抗议:“有失体统!”
李承乾只回了一句:“你家孩子看得懂‘赈济拨款’四个字吗?”
这问题,简直是灵魂拷问!
几天后,某县令依样发布了《炭配通知童解图》,结果百姓第一次全员按时领取,无一错漏。
更有幼童指着图纠正自己的父亲:“不是每天两斤,是‘晴天一斤,雨天两斤’!”
一时之间,民间戏称:“太子教娃识字,皇帝还得补课。”
裴行俭奉命调查“童声干政”是否逾矩,深入乡野,却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
在一个破旧的村塾里,老先生正教孩子们画“理想灶台”。
一个六岁女童画出了一个带自动熄火装置的炉子,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睡着了,火自己会停。”
裴行俭的心头猛地一震。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曾梦想改变什么,却被父辈告诫:“莫议上事。”
他悄然取走了几张作业纸,返京后没有交给政敌,而是悄悄地放入了皇帝案头的《参议局摘要》中。
那一夜,长安城的月亮格外圆。
夜幕下,皇帝看着那几张稚嫩的图画,久久不语。
突然,他抬起头,对着身边的太监轻声说道:“去,把裴行俭给朕叫来。”
秋祭前夕,长安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烟火味,国子监外的景象更是让人心头一震。
三百名少年整齐列队,身着统一的麻布长衫,举止端庄,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本《民生志·童注本》,封面上的稚嫩笔迹如同颗颗明珠,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们没有呼喊口号,只是静静地翻开书页,清亮的声音开始穿透宫墙:“火无私照,何须塑我形……”这声音如同一股清流,洗涤着每个人的心灵。
太极殿内,李二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微皱,目光锐利地扫过身旁的近侍:“这是谁准的?”无人敢应答,殿内的静谧似乎更添了几分紧张。
而在终南山下,李承乾正将最后一卷《系统遗录》封入石匣,仔细地埋入新建的“五感碑林”中。
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告别。
起身时,一个小盲童摸索着跑来,手中捧着一块温热的红薯,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叔叔,这是我用新灶烤的。”李承乾接过红薯,轻声道:“谢谢……老师。”远处,风铃轻响,宛如无数未署名的手,正一笔一划,写下这个时代的真名。
国子监外,童声未歇,长安城内外已有数十家私塾自发开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