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坛日”后的第三天,东宫像是架上了永动机,昼夜不停地运转着。
徐惠领了太子的命,要给这“协济”制度立规矩,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关在灯政房里,头发都快薅秃了,终于,一份《协济药政七令》新鲜出炉。
要说这七条里头,最炸裂的,还得是那条“百姓监药制”。
简单来说,就是以后协济园里头熬药,老百姓说了算!
每坊选俩代表,轮流来你这“民监席”上坐着,想查药查药,想称重称重,想录名录名,一句话,把权力直接下放到人民群众手中!
这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西市的柳如意,那可是个风风火火的女汉子,听了这消息,第一个跳出来响应。
她张罗着把西市的药婆子们都聚到一块儿,成立了个“监药会”,每天早上开会,对着药单子,那是拿着放大镜在看啊!
“这剂量不对吧?王婆,你来闻闻,是不是少了点甘草?”
“哎哟,还真是!如意,你这鼻子比狗还灵!”
这些个药婆子,那可都是在药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个个都练就了一身辨药的绝活儿。
有了她们的监督,谁还敢在药里头掺沙子?
可这头热闹,那头却有人不乐意了。
太医博士韩文博,那可是个学院派,讲究的是科学,是证据。
他听说了这事儿,鼻子都气歪了:“妇人儿戏!简直是胡闹!懂什么药理?瞎掺和!”
可这韩文博,也是个实诚人。
虽然嘴上说着不靠谱,但心里还是痒痒的。
这不,杜曲园再开坛,他偷偷摸摸地跑去看热闹了。
这一看,可把他给震住了。
只见一个盲眼老妇,颤颤巍巍地走到药碾子旁边,伸出枯瘦的手,摸了一把药粉。
“这药,磨得不够细。”老妇人淡淡地说。
一句话,全场鸦雀无声。
韩文博心说,这老太太怕是来捣乱的吧?
没想到,徐惠却立刻让人重新研磨。
等药粉再次端上来,老妇人又摸了一把,点点头:“这回差不多了。”
韩文博凑上去,仔细一看,果然,这重新研磨过的药粉,比之前的细腻多了。
他顿时傻眼了。
这老妇人眼睛都看不见,竟然只凭手感,就能分辨出药粉的粗细,这得是什么样的经验啊!
他走到徐惠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一躬:“徐才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今日一见,方知民间藏龙卧虎,我韩文博,愧为医者!”
经过这一遭,韩文博算是彻底服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迷信书本,而忽略了民间的智慧?
“这帮老娘们儿,还真有点东西。”
苏敬是太医院丞,典型的技术官僚,脑袋里装的都是效率、数据。
他觉得这“百姓监药制”太繁琐了,会影响制药的速度。
他偷偷地找到李承乾,进谏道:“殿下,百姓虽诚,然多无知,若误判药质,反生祸端啊!”
李承乾听了,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天,徐惠就奉了太子的命,邀请韩文博,在西市开办“药识讲习”,每月两堂课,教老百姓辨药形、闻气味、识配伍。
这消息一出,西市都快炸了!
老百姓们听说能学医术,那叫一个兴奋啊,三百人的讲棚,挤得满满当当的,连崔明远派来的奸细都混在人群里。
韩文博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也有些激动。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这甘草,性平味甘,能补脾益气,清热解毒……”
他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老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
课讲完后,一个老农举起了手,颤巍巍地问道:“韩博士,这官药要是错了,我们能改吗?”
韩文博愣住了。
是啊,官药错了,他们能改吗?
他想起了那个盲眼老妇,想起了柳如意和她的药婆子们,想起了老百姓们渴望健康、渴望公平的眼神。
他沉默了良久,缓缓地说道:“不能改方,但能改人——你们可以举荐新的监药人。”
一句话,掷地有声。
消息传开,西市沸腾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有了监督的权力,有了改变的希望!
法融见民间医信日盛,悄然献策于徐惠:“百姓敬‘灯使’,不如设‘灯使碑’,刻每季巡医名单、救治人数,立于坊口。”
徐惠觉得这主意不错,立刻命工部赶制了十通石碑,样式简朴大方,碑底刻着一行小字:“救一人,记一名。”
石碑立起来那天,老百姓们都疯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到碑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一个老妪找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孙子跪倒在碑前,咚咚咚地磕着响头:“我儿活了,碑上有名!多谢东宫,多谢灯使!”
自此,坊间争以“上碑”为荣,都想着能为百姓做点什么,好让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李承乾听说了这件事,心里也很高兴。
他命徐惠将《七令》呈报给皇帝,并在封面上加了一行字:“非东宫所令,乃万民所请。”
李二接过了《七令》,仔细地翻阅着,眉头紧锁。
他看到了“百姓监药制”,看到了“药识讲习”,看到了“灯使碑”,看到了老百姓们的名字,看到了那句“非东宫所令,乃万民所请”。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在奏折上批了一个字:“览”。
长孙无忌看到了这份奏折,心里五味杂陈。
他找到高履行,私语道:“太子如今不出一言,却让百姓替他说话——比当年魏征还狠啊!”
高履行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协济药政”,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谁也无法撼动了。
当夜,徐惠独坐在灯政房里,整理着新一批的监药记录。
……(前文内容略)
当夜,灯政房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徐惠一袭素衣,在烛光下翻阅着新送来的监药记录。
百姓们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仿佛捧着的不是药方,而是自家娃的命根子。
“啪嗒。”
一声极轻的响动,徐惠抬眼,窗外不知何时飘进来一朵纸莲。
莲瓣层层叠叠,做得甚是精巧,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拿起莲花,展开,只见内里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你让炉火透明,可火下烧的是谁的柴?”
徐惠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这字迹她认得,是……(此处省略三百字,避免剧透,嘿嘿)。
她凝视着那朵纸莲,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忽明忽暗。
这“协济药政”,看似是给百姓们送去了福音,可背后牵扯的利益,又岂是区区几张药方能说得清的?
有人想浑水摸鱼,有人想借机上位,还有人……想让她徐惠,成为众矢之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纸莲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提笔,蘸墨。
在《协济药政七令》的末页,她缓缓添上一句:“权可藏,信不可藏。”——信已立,而藏信者,正在被光晒出轮廓。
写完,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外面风声渐紧,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徐惠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你说,这风……是往哪儿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