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把黎秋生放出来,黎秋生给它们唱了首归零摇篮曲。
直听得黑苔颤动,青松叶落,鸟儿悲鸣,以头抢树……
青松用枝叶托住撞晕的鸟儿,把落叶拢到根下,带着哭腔控诉:“这首不行,不好听!不喜欢!不喜欢,不许走!”
它像个讨不到心仪零嘴的孩子,非要吃到满意的东西才行。
夏锄禾可没法满足它,就没点亮过音乐树,一开口不是“我做的是爆肚儿炒肉溜鱼片……”,就是“起来……”
黎秋生与夏锄禾半斤八两。
幸好可以找外援。
夏锄禾给卜易发消息,告知她二人已经平安出来,但是现在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原因,急需大量好听的音乐才能回家。
对夏秋二人而言千难万难的事,放在“众人”身上,那都不是事儿。
卜易以丰富休闲生活为由,以珍馐馆免费菜肴、游乐园限时卡等物品为奖品,举办了一场论坛音乐大赛,筛选出无数动人的音乐。
正当卜易把音乐打成压缩包,要发给夏锄禾时,却收到一份实体存储器,里面有几十首质量极高、特色鲜明、情感充沛的音乐。
寄件人未知,作曲人、作词人、演唱者署名李枫。
卜易把存储器中的内容复制下来,与筛选出的音乐打包到一起,发给夏锄禾。
乐声飘扬,青松听得枝叶摇摆,忘乎所以,不知天地为何物。
哪里还记得阻拦地下的黎秋生和地上的夏锄禾。
可惜夏锄禾一移动,音乐发生变化,青松就会警醒过来,拦着二人不让走,说要把音乐全听完才行。
夏锄禾索性取出一个闲置的腕表,把卜易发来的音乐传进去,丢给青松。
从地下露头的黎秋生,连眼神都没给夏锄禾使一个,顶着人急速遁土跑路。
跑到一半,夏锄禾拍了拍移动的沙土,摸一手尘灰。
她一边甩手,一边说:“规则之地,城市屏障,我想到办法了!”
兴奋之余,夏锄禾连话都说不清楚,她反复念叨好几句,黎秋生才明白她的意思。
单看饕餮城,周边的美食游乐园和恋爱副本包裹住2\/3城市边境,唯有剩下的1\/3区域承受较大风险。
那么,如果青松和苔毯愿意搬到饕餮城附近,完全能补足风险区域的屏障。
而且,青松和苔毯不会像副本一样,强制把人拉进去,饕餮城内的城民出行亦不会受影响。
若是无边无际苔毯都能跟着过去,不光饕餮城,逐梦城和交易场也能得到保护。
黎秋生兴奋得从土中跳出来,差点把夏锄禾撅翻。
“走!老大,回去!”
有数不尽的音乐和万亩良田的诱惑,青松微微心动。
但是,它放不下苔毯笼罩的其他生灵。
它是山神一般的存在,它接受这片土壤和生灵的供养,自然要为它们提供庇护。
“你家在哪?”青松问,若是离得近,它努力生长,树根蔓延过去,再发一株树苗也不是问题。
夏锄禾一通形容。
青松彻底打消长过去的念头。
隔着人类挖出的巨大洞窟,途经乱七八糟的隧道,再给它八百年也长不过去。
夏锄禾说:“我那里也有小兔子、小鸡、小鸭子,有鲜嫩多汁的青草和会咕咕叫的鸽子……”
青松不为所动。
“对了,还有小猫,脑袋圆圆,眼睛圆圆,爪子也圆,炸毛的时候像蒲公英一样……”
“真咧?”青松的语气,明显多了几分兴致,“有羊吗?”
夏锄禾斩钉截铁:“有!”
在小猫小羊的蛊惑下,青松忍痛掉下一枝粗枝,苔毯也分出一大片。
青松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夏锄禾:“你给我找个好地方,种下,多听音乐,我会快快长大。”
苔毯颤动,像一块有生命的黑色活皮,分外诡异。
青松替它说话:“给我黑奶多浇水,我知道你们人类能把水变干净。要是敢苛待我黑奶,千里万里我也追过去把你当球扔。”
夏锄禾虔诚地抱起苔毯:“从今天开始,黑奶就是我亲奶,我保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青松满意了:“那个,小猫咪,别忘了让它在我身上多爬爬,我不介意把树干留给它磨爪,小羊也可以爬,我把叶子给它吃,就是……别欺负我的小鸟。”
被分下来的巨大树枝上,还住着好几窝小鸟,看样子青松要把它们一起带过去,大抵是为了听鸟儿唱歌。
总之,费了一番口舌,夏秋二人此行终于搞来了城市屏障预备役。
有松树苗在,就是有固若金汤的希望。
如此,也能弥补缺失规则之地的遗憾。
骑上回家的小摩托,夏锄禾心生感慨。
看似一片死寂的黑山下,竟藏着一个完整的生态圈。
废土,某些时候,远没有她想象中糟糕。
这个世界,不止有她从外面带来的干净土壤,本身也藏着尚未被人发觉的希望。
……
有时候,路云照会在心中阴暗地想,太奶怎么还不死,两百岁的老妖怪多管什么闲事。
比如,现在她就收到路老命令的闲事。
路老竟让她给路当归送礼物,赔礼道歉。
路云照指尖轻点桌面,为路当归挑了套合身的礼服。
这样也好,路老误会二人之间存在冲突,方便路当归私下里为她做事。
路云照借着送礼服的由头,让路当归多与上层其他人社交,记录那些人的想法,好筛选出日后能为她所用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上层又快要到丰收时节。
路家的相关掌权人,总算轮着认识了路云照,她的路家继承人身份越发稳固。
做完交接,路老仿佛少了撑着的那口气,整个人急速衰败下去。
几天前还神采奕奕的老太太,如今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行动全依赖轮椅和辅助器械。
到了这个时候,路云照反而生出几分对太奶的不舍,和独自掌管偌大路家的恐惧。
“云照,我要死了。”
“太奶……”
路老打断路云照的话:“听我说,神明的赐福,还有最后一个仪式。我教给你,你要好好学,学会了可以大大延长寿命。”
路云照眼皮抬了抬,她垂下头掩饰眸中的窃喜,双手恭顺地垂在身侧,低声道:“是,我一定好好学。”
“过来,你推我到书架旁。”
路云照推着路老到书架一侧,依照路老指挥一通操作,打开书房内的密室。
密室被涂成黑色,墙壁上隐约有黑色液体流动,似乎和神明赐福中见到的东西属于同种材质。
密室中央,摆着一具两米长的水晶盒子。
路老的眼珠飘向水晶盒子,喘息道:“躺进去。”
路云照真怕仪式还没学完,太奶就噶了,闻言赶紧躺进水晶盒子中。
水晶盒子偏窄,身体平躺其中,双手只能交叠放在腹部。
路云照心头无端升起几分不安,她想起旁观他人葬礼,与遗体告别时,遗体的姿态。
路云照自我安慰,棺材有盖,水晶盒子没盖,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跑。太奶已经很老了,老到拦不住她。
一念落,水晶盒子两侧飞快冒出透明板子,闭合地严丝合缝,将她完全装在里面。
无论路云照在里面如何挣扎捶推,水晶棺纹丝不动。
路老嘴角翘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越发崎岖。
她吃力地倾身向前,将手放在水晶棺上。
……
路老去世了,在做完一代路家当家人所有需要做的事之后。
她真的很老了,老到所有人对此早有准备,无人追究她真正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