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女子听着蒋至明的狞笑,真的很想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又怕一转头看见光腚的淮少雍,只能强忍着好奇,抓心挠肝地等着。
沈筝也背过了身,但她能感觉到,淮少雍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背上。
“沈筝,你配当朝廷命官吗!”淮少雍知挣扎不开,直接使了一招“擒贼先擒王”,“我不过是质疑了复试排名,想与你同安县的学子公开论文,你便联合其他官员扒我衣裳,公然羞辱于我,若此事传入皇上耳中,你的官帽不想要了吗!”
好一个“春秋笔法”。
沈筝一笑,眯眼看着头顶烈阳道:“你看陛下是信本官,还是信你?”
沈筝明白淮少雍的倚仗是什么。
是如今大周朝廷并未明令禁止“药粉”,亦无危害公告。
是“药粉”刚刚兴起,使用者不多,传播范围也不算广泛,难以找到大量受害者作证。
是“药粉”定价应该不低,大多使用者都颇有社会地位,沈筝一旦将此事揭露,便是与勋贵圈层为敌,毕竟在不少人眼中,“药粉”只是能提神醒脑、舒畅心神的昂贵补品。
沈筝能清楚地看到,有一道认识鸿沟横在她和大周之间,但若她不主动迈过这条鸿沟,“药粉”将给如今的大周带来不小的打击,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找到了!”蒋至明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沈筝思绪,沈筝正欲转头,蒋至明又立刻大喊:“都先别转过来,本官给他......嘿嘿——穿衣裳。”
“......”
片刻后,蒋至明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到了沈筝身侧,才高喊:“可以转头了。”
女子们急不可耐地转过身子,发现淮少雍已经侧躺在了地上,但他的双眼却死死盯着前方的沈筝。
众人随着他视线看去,落在沈筝手中的油纸包上。
沈筝一手握住油纸包,一手对众人道:“捂住口鼻。”
“唰——”所有人抬手捂住口鼻不说,还齐刷刷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筝也抬起一只袖子捂住口鼻,又将油纸包递到蒋至明面前:“蒋大人,本官拿着,劳你拆一下。”
艰巨无比的任务再次落到了蒋至明头上。
蒋至明立刻伸出一只手拆包,沈筝暗叹蒋至明对自己的信任,忍不住道:“蒋大人,待此间事了,本官定当将今日你鼎力相助之事,如实禀告给陛下。”
蒋至明听到的——“蒋大人,此间事了,本官定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好几句,让你升官发财娶老婆。”
“好好好,沈大人您真是......下官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罢了。”蒋至明一双眼笑眯了,手上动作更快。
在众人既害怕又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层层叠叠的油纸包被拆开,内物终于暴露于阳光之下——褐色粉状物。
淮少雍就是吃了这玩意儿才发疯的!
众人又纷纷退了两步,但有一人却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就是这个!”鹿鸣书院那先生目露惊恐,捂口鼻的手愈发用力,止不住颤抖,“就是这个,我之前看淮少雍吃的药粉,就是这个......”
鹿鸣书院其余人脑子一片混乱。
他们根本想不明白,淮少雍为何要长期服用毒药,甚至还、还暗中给他们下毒!
“淮少雍,你当真是个畜生啊!”见沈筝重新合上油纸包,黑胡子老头第一个向淮少雍,一脚踹在了淮少雍身上,“你自己服毒也就罢了,为何要给山长下毒,为何要给我等下毒?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们待你究竟哪里差了!啊?哪里差了!”
地上的淮少雍依旧死死盯着沈筝手中,面目狰狞道:“沈筝说那是毒药,那就是毒药了?你们根本不懂仙丹,根本不懂灵散!你们昨日不是试过一次吗?入腹后感觉如何?是不是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是不是感觉思维清晰无比?是不是感觉通身力气都变大了?如此妙效之下,你们竟还认为灵散是毒药吗?”
鹿鸣书院众人一愣,纷纷开始回忆,而后惊觉——他们服完药粉后的状态,竟和淮少雍所说无二。
甚至乎,昨夜他们连夜赶路前来柳阳府,中途都没怎么闭眼,根本没有困意。
这......
有几个书院先生目露迟疑。
难道.......真的是他们误会淮少雍了?
“莫听他胡言乱语!”正当人心动摇之际,侯遗瑞站了出来,厉声道:“若非服用了那药粉,老夫怎会不加思虑便随你前来?若非服用了那药粉,老夫怎会生出被自己所唾弃的狂妄自大?若非服用了那药粉!老夫怎会一夜未眠,但从方才便开始目眩!”
听了侯遗瑞一声喝,书院众人回过了神。
侯遗瑞走至怀少雍面前,言语更厉:“这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老夫因服了那药粉,换来了片刻的头脑清明,换来了本不该有的狂妄自大,但老夫究竟会失去什么?你敢答吗!是会松动掉落的牙齿?还是无脑的暴躁?亦或是......逐渐缩短的寿命、一日衰过一日的身躯?!”
一听“短寿”二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活一世,谁想好端端的短寿?
但若服那药粉子的代价当真有这么大,淮少雍又为何会主动吃下?
众人不解非常,淮少雍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牙本就不太好,和灵散毫无关系!”
听着淮少雍的诡辩,侯遗瑞舍了那最后一丝师徒情分,摇头道:“但老夫将你收入门下时,你本不是这般性子。其实你的种种变化,早就有迹可循......这几月来,你愈发晚睡、易怒,且容易和你的师兄弟起争执,老夫只当是你压力太大,需要舒缓调节,却不想......你早已入了歧途。”
经侯遗瑞这么一说,鹿鸣书院众人也开始回忆淮少雍近来的变化。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如今的淮少雍和刚入鹿鸣书院那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但他的变化不是突然的,以至于他们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