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因风落到了楚默离的身上,内侍想起因为变天感染风寒多日都未痊愈的庆王,赶紧过来,担忧的想要劝他离远点,话说一半,就被他抬手制止。
内侍安静了,楚默离伸手摸了一下飘到脸上的雨水。
看着手上那一滴雨水,他想起了水乔幽,也想起了往事。
那一晚,他去她的小宅子,风雨交加。
她留下他。
他以为那是他们交心的开始,却没想到,那是她精心给他安排的一场骗局。
她的每一次骗局,还总是有着有理有据的治世之理。听着她那些冷漠的道理,有的时候,他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错的。
楚默离抬眼看向飘在檐下灯笼发出的微光里的细雨,无声自嘲一笑。
他将手伸出了屋檐,屋外已经带上凉意的雨水飘落到他手心。
内侍看得着急,再度劝道:“殿下,雨水凉,您……\"
楚默离低头,阻断了他的劝阻,“无碍。”
虽然确实有些冰冷,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这场绵绵细雨,伴随着北风,下了一晚上。
早上,雨没有变大,风雨却都未停。大家都明确感受到,中洛是真的要入冬了。
淮地有些地方,经历了雨季大涝之后,又迎来了大旱,整个秋日,都没有看到几滴雨,以致粮食欠收,灾情严重。
属于雍国的淮南,多数都是重灾区,朝廷救灾之效也不是特别理想,以致淮南的暴乱从未真正停止过。
若是进入寒冬,灾情还未得到有效控制,受灾的民众就会更多。
为了避免出现淮南那边的情况,青国朝廷还是比较重视此事。这日早朝,再度议起此事,青皇下旨,命令太子督察救灾事宜。
青皇这么一指派,下面的朝臣想起了曾经去过淮北救灾的庆王。
按说,对同一个地方赈灾,有经验的应该要比新手要合适。
青皇这次却一点没有考虑庆王的意思。
都是一座山上修炼老狐狸,基本听出了这除了因为太子刚上任的原因之外,庆王应该还是受到了郑家一事的影响,已经失去了青皇的信任。
除了此事,这日朝堂上,还有人提起了先前楚默离向庆王说起的原阳有县衙查到的有人私贩人口一事。
原阳那边不查不知道,一查发现,这原来还是一个已经持续了多年,犯罪规模庞大,多地作案的有组织的人口拐卖案件,被拐卖的多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与孩童,背后主谋,为了阻止官府探查此案,还暗杀官差,威胁查案官员,性质十分恶劣。
青皇听了此事,指派太子即日前往当地,督办此案,命他在大婚之前,查明真相。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是青皇除了不满这种藐视王法的行径之外,也是想要给刚上任的太子积累几件功勋。
本来太子离开中洛,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但是,原阳就在隔壁,那县衙虽然比起原阳城要远,却也没太远,正常来说,马车两日就可到。那些想劝青皇三思的人,听到有人已经分析青皇这项安排英名之后,再想他们这位太子曾经是在沙场驰骋多年的人,还是没有谏言了。
因此,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朝会散后,青皇由将楚默离喊到信阳宫,又单独叮嘱了他几句。楚默离从信阳宫中出来,东宫那边已经给他收拾好行李,他回东宫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出发了。
午时未到,太子车驾已经出了城门,前往原阳。
朝会散了没多久,在府上养病的庆王,也得知了朝会上青皇下的两道旨意,听到幕僚与支持他的人为他鸣不平,他压住了苦笑,制止了大家多说。
他越是这样理解青皇,对青皇这般明显的偏爱不满的众人,更是替他鸣不平,亦担心以后太子即位,他的处境会更加糟糕,劝他还是要多为自己与王府考虑。
庆王被他们吵吵闹闹烦得头也痛了起来,让他们都下去了,也不再见其他幕僚,并吩咐王府大门处,闭门谢客。
虽然原阳与中洛不算太远,但是要想破了案子再回,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四五日,若是这案件查得不顺利,多则大婚之日前一日回来也不是没可能。
袁松听说楚默离当真出了城前往原阳,感觉嘴里的火泡当即就多了两颗。
这婚期都快到了,太子还去原阳办案!这活祖宗,真打算顺其自然了?
一向不信佛也不信道的袁松,开始考虑,既然不能向陛下坦白,那他现在去西山观多点几炷清香,可否还来得及?
翌日下午,青皇收到邸报,太子已经抵达原阳。
庆王府除了允许太医院院正文元上门为庆王看诊之外,依旧闭门谢客。
傍晚时分,细雨终于停了。
不过,野外的寒风吹得更响了,月亮也彻底没了身影。
夜半时分,红绮靠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休息,又听到了熟悉的鹧鸪声。
她睁眼看向外面,只见漆黑一片,没有立即起身。
半盏茶后,鹧鸪声再次响起。
她内心也有点佩服溪流了,这么黑,还要上来,也不怕摔死。
她不急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起身去拿绳子。
绳子垂下,没过多久,溪流果然攀爬了上来。
红绮刚要开口,注意到绳子还在晃动,见溪流没有警惕,明白了是她带过来的。
她询问道:“下面什么人?”
溪流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个性,“不该你操心的别操心。”
红绮拿出火折子想要打开,被溪流阻止。
不一会儿,又有人攀上了洞口。
那人看了红绮一眼,同样没点火折子,守着绳子。
溪流也没管他,示意红绮同她一起往后退了点。
紧接着,下面陆续爬上来好几个人,到第七人时,先上来的人都有些紧张。
等到这人在这六人的帮助下上来,其他人放松了不少。
此人扫了红绮与溪流一眼,溪流没有说话,他也没出声。
在他后面,又快速上来了十个人。
人都上来齐了,最先上来的人对溪流道:“带路。”
溪流没有对他的口气不满,也没多说其它的,示意红绮带路。
洞里洞外都漆黑一片,大家都看不到彼此,但是,一直都在危险中生存的红绮从这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并且,这样的气息她似乎还有些熟悉。
她听着对方对溪流说话的语气,虽然很想对他们的身份进行解密,但是,也识时务地没有在这个时候出声,转身往里走。
一行人留了两人在洞口看守,其余的人同溪流一起跟随着红绮一起摸黑往山洞深处走。慢慢走了几丈,远离了洞口,那一行人确定点火,火光也不会透出山洞之后,点燃了他们带上来的火把。
前后火把一燃,周围瞬间亮堂了不少,这让已经在这里习惯了黑暗的红绮反而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身后的人拥簇着一人,大晚上的,他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头上还戴着垂着黑纱的帷帽,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不难看得出来,他应该就是先前大家紧张的那人。
除了他,另外的人都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没有一个露脸的,各个手里还都拿着兵器,一看都不是良善之辈。
红绮往后一瞧,其他人也全都看向了她,包括戴着帷帽的男人。
红绮的目光正好又扫了回去,似乎与黑纱之下的那双眼睛对上了。
红绮先前的感觉更加强烈。
这个时候,溪流往她眼前站了一点,挡在了双方中间,示意她不要乱看赶紧走。
红绮回神,按下了面上情绪,收回了目光,依旧没有多问,继续在前面带路。
虽然没有看到后面任何一个人的脸,但是,她看出了另外一件事。
这些人对溪流也不是十分信任。
她将这个发现藏在心中,努力回想对这份危险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一盏茶后,一行人远离了洞口,也不再能听到洞口的细微动静。
除了洞口,山壁之下,那一行遮面的人也留了八个人在山底守着,各个警惕地注意着四方。
然而,他们却看不到山顶。
又是半盏茶过去,峭壁之下,垂下不少加长加粗绳索,紧接着有黑影顶着寒风顺着绳索快速向下。他们下行的过程中,偶尔因踩踏岩壁发出的轻微响动也被呼啸的夜风掩盖。
等到他们到了洞口上方,守在洞口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一点碎石掉落的响动,戒备起来,伸头想要往外查看。
可是,还未等他看向上方,上方突然垂落两个影子,一个倒挂着精准控制住他的脑袋,扭断了他的脖子,另一个快速扑入了山洞,扑倒了另外一个人,捂着他的嘴,用匕首割开了对方的脖颈。
一瞬间的事情,因为洞口离地面太高,又被古松遮挡,地下的留守的人没有发现异常。
另外一人也快速翻进洞内,小心放倒了尸体。两人往里走了一点,确认洞口没有其它危险后,招呼山壁上的其他人进入了洞内。
他们没有处理地面上的人,等人到齐后,留了四个人在洞口看守,其余的人一行十来人也往山洞里摸索。
他们不知,就在这时,西山观后山半山腰上有人快速从林中前往山顶。
同时,距离山壁两里左右的山林中也有人静悄悄地往里走。
从山顶到山洞的一行人摸黑走到了第一个分岔口,前面的人小心翼翼点燃了火折子,挡着火焰查看了地上的脚印,选择了往前直行。
他们无人带路,就派了四个人分成两组,相隔一定距离先往前探路,其余的人跟着他们留下的标记,谨慎往里走。
他们也等到确定火光不能透到外面洞口时,才将手里的火折子换成了火把。
火把一亮,照出一行人也都是穿着一身夜行衣,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西山观后山的人到山顶。
从山顶下来的人往里走了一刻,又遇到两个留守的。
对方发现了前面探路的,手里的刀却没有快过他们的弩箭,很快就被灭口。
随着溪流上来的人带的人手有限,再往里,没有安排人留守,这让探路的人前行的速度快了些。
山顶之上,后面到山顶的人,在暗处藏了一刻有余,没看到暗处再有其它人出现,没再藏下去,快速出击,悄无声息将比他们先到山顶的人全部灭口。
除了山顶,山壁底下半里外,其实也有不少第二批进入山洞的人安排警戒的人,同时被灭。
灭口他们的人,同样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将第二批进洞安排在山顶山底的人全部解决掉,后到山顶的人没有急着去山洞,留在了原地留守,也没有去动山壁下警戒的那几个人。
红绮领着溪流等人往山洞深处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随她来到了那扇石门前。
没等溪流问话,红绮主动告知,这扇门,她还是打不开。
溪流没说话,让开了一点,转头看向身后戴着帷帽的男人。
前面举着火把的人受到此人的眼神示意,靠近石门,仔细查看过后确定没有机关暗器、且门上雕刻中确实是空的后,朝此人点了一下头。
此人确定了他们没有胡说,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枚精巧的印鉴递给他。
红绮通过火光注意到,那只手应该是只年轻男人的手,他的手上中指还戴着一枚镶嵌着好几种宝石的黄金戒指,透露出他的身份不一般。
举着火把的人恭敬接过,其他人护着戴着帷帽的人后退到了两丈,前者小心翼翼将印鉴放入了雕刻中空缺之处。
两者居然真的对应了起来。
红绮知道了他们掏出来的就是那枚溪流先前猜测的那枚洛家家主印鉴,看石门还没动,提示他用力按下去或者扭动一下试试。
那人听了她的提示,发现印鉴真的可以往下按,随即还可以扭动。
他试了两下,石门真的移动了。
他立即退开,红绮与溪流谨慎地往旁边避了一点,其他人将戴着帷帽的人护在了中间,紧张的同时,大家内心也都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