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几百匹蒙古马,缺好骑手。你要是愿意,就带着信得过的弟兄去驯马,饷银跟八路军战士一样,打了胜仗,还能回家看你娘。”
巴图愣住了,忽然“扑通”跪在雪地上,朝着草原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眼里含着泪:“我去!只要能打鬼子,巴图这条命给你们!”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俘虏营。当天下午,就有三百多名牧民出身的俘虏报名,其中大半是像巴图这样被胁迫的。
他们穿上八路军的棉军装,走进马厩时,那些躁动的蒙古马忽然安静下来——这些战马认得草原汉子的气息,蹭着他们的手心,发出亲昵的嘶鸣。
“师长,这招太妙了!”罗青山看着巴图骑着一匹烈马在校场飞驰,忍不住赞叹,“这些人骑术比咱们的战士好得多,稍加训练就是好骑兵!”
聂师长望着那些在雪地里奔腾的身影,心里却有更深的盘算:“乌兰察布、归绥还有更多德王的骑兵,都是草原上的人。只要咱们待他们以诚,就不怕没人来投。到时候别说五个骑兵团,就是十个,也能拉起来。”
他忽然想起陈振华说的话:“草原上的仗,得靠草原人帮着打。”现在才明白,这话里藏着的不仅是战术,更是人心。
腊月的张家口,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校场,三个新建的骑兵团在这里展开冬训,罗青山把原有的六百骑兵撒到各团当骨干,巴图这样的牧民成了骑术教官,马洪涛则带着一个排的骑兵教练,教他们马上劈刺、雪地奔袭。
校场的雪被马蹄踏成硬壳,又被新雪覆盖,反复碾压后,竟成了天然的训练场。一队骑兵正在练习“马腹藏身”,战士们翻身躲在马腹一侧,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这是躲避敌人机枪的法子,巴图教得最认真,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这样死在鬼子的机枪下。
“注意重心!”巴图骑着风影在队列旁穿梭,用蒙汉双语喊着,“马跑起来的时候,身子要像贴在马身上的毡子!”
栓柱学得最刻苦。他每天天不亮就去马厩,给踏雪刷毛、喂豆饼,晚上抱着马嚼子在灯下琢磨。
巴图看在眼里,把自己的马鞭送给了他:“这鞭子打马不疼,是跟马说话的。它懂你的意思,才会听你的。”
除了骑术,射击训练也抓得紧。战士们在马背上练习瞄准,马跑起来时,枪身的晃动比步兵射击难十倍。
罗青山让人在雪地上拉了绳索,上面挂着移动的靶纸,战马飞驰而过时,战士们必须在瞬息间瞄准射击。
“砰!”巴图的枪响了,靶纸应声而破。他扬了扬下巴,对身后的战士们道:“草原上的狼,不会等你站稳了再扑。骑在马上,枪就是你的牙,得又快又准。”
聂师长常来校场看训练,有时会带来老乡送的奶豆腐,有时会坐在雪地里听巴图讲草原的规矩。
他发现这些牧民战士渐渐变了——眼里的怯意没了,多了股劲,那是为自己家园打仗的狠劲。
除夕那天,校场的训练停了半天。战士们杀了两头缴获的羊,用大锅煮了肉汤,巴图带着蒙古族战士唱起了草原的歌谣。
罗青山举着粗瓷碗,对聂师长道:“师长,开春就能拉出去了。这六个团,虽说人还没满编,但个个能打仗!”
聂师长望着雪地里跳跃的篝火,听着汉蒙两族战士的笑闹声,忽然觉得这张家口的冬天也没那么冷了。
他想起延安的电报,想起陈振华在乌兰察布的战事,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归绥、百灵庙、甚至更远的草原,都在等着这些铁骑踏过去。
“开春,”聂师长喝了口热汤,声音里带着暖意,“让小鬼子尝尝,咱们115师的骑兵,有多厉害。”
马厩里的战马仿佛听懂了似的,忽然齐声嘶鸣起来,声音穿过雪夜,像在回应一场即将到来的春雷。
三个骑兵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红星在雪光里闪闪发亮,预示着一支属于115师,属于草原、属于人民的铁骑,正在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上,悄然崛起。
三天后,张家口的2000匹战马踏着雪进了大同,赶马的是120师的马夫老周,他裹着件羊皮袄,冻得鼻尖通红,见了胡子师长就咧开嘴笑。
“这些都是挑出来的好马,蒙古马占一半,耐力足;剩下的是东洋马和土马,能拉炮,能冲锋。”
马队从北门进城时,街道两旁站满了120师的战士。战马的蹄子裹着麻布,踩在冰面上悄无声息,只有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连成一片雾海。
一个叫小石头的新兵伸手想摸蒙古马的鬃毛,那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吓得他往后一蹦,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都别围着了!”秦夏生骑着匹黑马在前面开路,“各团来领马,一团要100匹冲锋马,二团要80匹拉炮马,骑兵营先挑500匹,剩下的归后勤!”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牵着马往各自的驻地走。马厩不够用,就把废弃的民房腾出来,用木板搭成临时马栏。
炊事班的战士提着桶往马槽里倒豆饼,蒸汽混着马料的香味在巷子里弥漫,连空气都暖了几分。
胡子师长站在马厩旁,看着秦夏生生给一匹蒙古马钉防滑掌。马掌铁在雪地里敲出“叮当”声,火星溅在王梦生冻裂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师长,”秦夏生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2000匹战马,再加上大同缴的1800多匹战马,够咱们组建3个骑兵团了!我打算从步兵里挑精壮的,每个团1000人,骑兵营的老兵当骨干。”
“不光要有人,还得有枪。”胡子师长指着仓库的方向,“从咱们缴获的步枪里,挑出三千支最好的,给骑兵配马枪;再把掷弹筒分下去,骑兵冲阵时,掷弹筒能打掩护。”
大同县城的城墙还留着炮弹炸开的豁口,黑褐色的焦痕在白雪映衬下格外刺目。胡子师长站在北门城楼,手里攥着份刚译出的电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115师正忙着扩编骑兵团,目前已经初步满编了2个骑兵团,而他带领的120师,刚刚把那些战马拉回大同,还没有来得及进行组建骑兵团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新的命令:肃清大同周边的怀仁、山阴两县,把小鬼子的触角彻底从晋北拔干净。
“命令各团,”胡子师长把电报往箭垛上一拍,棉军帽上的雪沫簌簌往下掉,“715团攻怀仁,716团打山阴,骑兵营跟我居中策应。明早寅时出发,带足三天干粮,炮营把九二式步兵炮拆开,用马驮着走——雪太深,卡车开不动。”
参谋长刚要转身,城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骑兵营营长秦夏生翻身下马,手里拎着个冻硬的窝头,嘴里还嚼着:“师长,都准备好了!战马喂了豆饼,战士们的羊皮袄也缝了补丁,就等您下令!”
胡子师长瞪了他一眼:“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再说话。怀仁的小鬼子是第26师团的残部,带着伪警察,约莫一千人;山阴有个鬼子的兵站,囤着弹药,守兵不多但工事硬。“
“告诉弟兄们,别以为大同打赢了就松懈,这俩县城是鬼子的‘胳肢窝’,不掏干净,早晚得疼。”
秦夏生“啪”地敬了个礼,转身时差点被冻在地上的枪绊倒——昨夜的雪下得急,城门口的枪架都结了层冰,枪托上的红绸结冻成了硬疙瘩。
次日凌晨,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120师的队伍就踩着雪出发了。715团长王尚戎带着队伍往怀仁走,战士们的棉鞋在雪地里踩出“咯吱”声,像一群啃雪的马鹿。
716团团长宋诗论则领着人奔山阴,一个炮营的战士正用麻绳捆着九二式步兵炮的炮管,几匹壮马轮流驮,马蹄在冰面上打滑,得用铁锹铲着雪才能挪步。
胡子师长带着骑兵营走在中间,他那匹黑马“乌云”的蹄子裹着麻布,踏在雪地上悄无声息。秦夏生跟在旁边,忽然指着远处的黑影:“师长,那是……”
“是狐狸。”胡子师长勒住马,“雪天饿疯了,敢跟人抢食。跟咱们的战士一样,都是为了活下去。”
他忽然压低声音,“让尖兵再往前探探,怀仁的鬼子说不定在半路设了卡。”
尖兵刚走出半里地,就传来一阵枪响。王尚戎的715团在前面遇袭了——怀仁的鬼子果然在山口设了埋伏,十几挺歪把子机枪架在雪堆后面,子弹打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细碎的冰碴。
“趴下!”王尚戎吼着扑在一个新兵身上,子弹擦着他的棉帽飞过,帽檐被打了个洞。他拽过身边的炸药包,扯开导火索就往雪堆扔:“炸掉机枪巢!”
炸药包在雪堆里炸开,黑烟裹着雪沫冲天而起。王尚戎趁机喊:“冲!”战士们像从雪地里钻出来的猛虎,挺着步枪往上冲,刺刀在雪光里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