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东侧…” 道格在心底嘶吼,辨认着方向。他猛地冲出一条堆满腐烂蔬菜筐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压抑。一条宽阔但同样破败的街道出现在眼前,街对面,就是一片被高大、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起来的巨大阴影。铁丝网上挂着“危险!禁止入内!”的破烂告示牌,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墓碑。
那就是污水处理厂的边界!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黑暗中猛地一窜。道格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街边一辆废弃悬浮货车的掩护,一个鱼跃前冲,目标直指铁丝网上一处他早已探明、被人为破坏出的缺口。缺口边缘尖锐的铁丝划破了他本就破烂的衬衫和手臂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像泥鳅一样钻了过去,瞬间被厂区内部更浓重的黑暗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淤泥和化学残留物的腐朽气味所吞没。
进入厂区,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半分。身后追兵的呼喝声被高大的混凝土构筑物和密集的管道阻隔,变得模糊不清。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道格知道,那些鬣狗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很可能已经在分头包抄,或者呼叫支援封锁出口。
他立刻伏低身体,贴着冰冷、布满苔藓和油污的墙壁移动。巨大的沉淀池像一个个干涸的死亡湖泊,沉默地躺在月光下;锈蚀的管道横亘在头顶和脚下,有些地方还滴答着不明液体;废弃的控制室窗户破碎,像空洞的眼窝。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破败和危险的气息。
伦琴探长指定的联络点,在东侧一个废弃的二级泵房。道格凭借着之前踩点留下的深刻记忆,在钢铁与混凝土的迷宫中快速穿行。他避开开阔地带,利用管道和巨大设备的阴影作为掩护。脚步声在空旷的厂区内显得格外清晰,他努力控制着节奏和落点,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右侧一条管道走廊传来,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晃动!
“这边!有动静!” 一个保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道格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缩进旁边一个巨大的、锈穿了的阀门后面,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上。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又扫过他藏身的阀门,光线在锈蚀的孔洞上留下斑驳的光斑。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追兵就在几步之外!
光柱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搜寻。道格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和低声的交谈。
“妈的,跑哪去了?这鬼地方真他妈大!”
“老板下了死命令,抓不到人我们都得完蛋!仔细搜!他肯定跑不远!”
脚步声迟疑着,似乎在判断方向。道格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敢转动,汗水混着铁锈和污泥,顺着脸颊滑落。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那脚步声和光柱开始向另一个方向移动,渐渐远去。
道格又等了几秒钟,确认对方走远,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爆发力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惫和脱力感。但他不能停!
他再次动身,动作更加小心。绕过沉淀池边缘,穿过一片布满废弃滤网的空地,前方,一座相对独立、墙壁斑驳的矮小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它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是那里,泵房。
道格眼中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光芒。他强忍着身体的抗议,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入口。只要能进去,只要能联系上伦琴探长……
就在他即将扑入泵房的前一刻——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了污水处理厂死寂的空气!
道格只觉得左肩胛骨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泵房门口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铁屑的地面上!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眼前金星乱冒,世界天旋地转。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背部的衣物,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泵房内部并非空无一人。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影,正缓缓从泵房深处最浓重的阴影里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把还在冒着淡淡青烟的手枪。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那人冷酷而陌生的轮廓。
道格的心沉入了冰窟,比临安下城区的夜晚更加黑暗冰冷。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功亏一篑的绝望,被追捕的恐惧,此刻都被眼前这个持枪人和肩膀上撕裂般的剧痛所取代。
冰冷的枪口,缓缓地、带着死亡的压迫感,对准了他的额头。阴影中的声音低沉而毫无感情:
“晚上好,老鼠。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