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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尖离徐平咽喉不过寸许,薛毅眼中杀意正盛,却听斜角处一声咒骂传来。“什么勾八玩意?小子,欺负后辈可不算本事哈!”
话音未落,一道白袍身影裹着风雪飞速袭来,手里也不知抡着什么破烂玩意儿。
只听“哐当”一道声响,一痒痒挠正正砸在了薛毅枪杆之上。那力道出奇的大,他虎口一麻,连带着长枪也险些脱手。
待其站稳身型,再看时,只见个穿着邋里邋遢的老东西正蹲在徐平跟前,嘴里还不知在碎念着啥。
“这破地方也能走的吗?你小子是他娘的缺心眼?还是没长脑子?”言罢,老者取出一枚药丸当即打入徐平口中。“你多鸡毛啊,整得紫薇星忽明忽暗,害老头子不远千里而来!”
“……”徐平血糊了眼,几息之后方才勉强看清来人。乱糟糟的头发像堆枯草,脸上沟壑纵横,满口黄牙还带着酒气。“徒……徒……”他想开口,喉咙里却涌上腥甜,只能嗬嗬地喘气。
见此一幕,薛毅自是又惊又怒。“哪来的疯癫?你是何人?”
“你叫你妈?”张启圣慢悠悠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又冲薛毅吐了口唾沫。“连夫子都不敢如此与老夫说话,老夫当年纵横天下之时你他娘的还穿开裆裤!”言罢,他手往背后一摸,掏出个酒葫芦,拧开盖子灌一大口。“八境很叼?信不信爷爷把你屎打出来?”
“猖狂!!!”薛毅气得银甲发抖,挺枪便刺。“你找死!”
见对方袭来,张启圣不偏不躲,只把葫芦往怀里一塞,嘴里念念有词。
恍惚间,徐平看见他脚边雪地上浮现出几道歪歪扭扭的符文,就在薛毅枪尖刚要触到自己衣襟之时,突然像撞在无形石墙上,“嗡”的一声弹了回去。
“邪门!”薛毅低骂一声,正想再攻,却见一道气劲翻涌,逼得他不得不退抽枪回退。
“妈了个*的?没见老夫在给他疗伤?还有没有礼数?有没有公德心?”说话间,张启圣薅了把头发,弯腰便将徐平扛起。“猫捉耗子你助威,你在装你妈?滚!!!”
言罢,他掏出张符箓用力一拍,顷刻间便有滚滚浓烟弥漫。瞥了眼薛毅,张启圣催动修为纵身一跃,不过几息之间,便带着徐平消失在原地!
话是如此,徐平却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满身的战创火辣辣的疼。他死死盯着身后的薛毅,却见对方好半天都没能追上来。“徒孙见……见过师祖……”
登上高坡,谷口的寒风更烈了,吹得张启圣那破棉衫猎猎作响。“要不是老头子去岳山找你,瞧见谷外有大批兵卒,前来一探究竟,你镇南军明日就得开席!
早跟你说过别太猖狂,连行军路线都能被人知晓,你是猪脑吗?”
“……”听闻此言,徐平正欲开口,却又突然咳了几声,喷出大口鲜血。“师祖息怒……”
“操了!你还敢吐血?溅老头子一身。”言罢,张启圣突然停步,将之往雪地上一扔。“你再吐几口,吐干净了再说。”
徐平趴在雪地里,双手抠进冻土,却突然扯住了张启圣的裤脚。“别……别耽搁……”
“哟?还没死透?”张启圣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对方脸上的血渍。“咋?想留遗言?当年在北蛮,徐沧比你还惨!”
“听……听我说……薛毅……”徐平每说一个字都像抽骨般剧痛。“他带的兵马……至,至少有两三万……”
“所以呢?“听闻此言,张启圣挑眉。“那又咋了!都快开席了,你还操心这个?”
“师祖,打扫战场……缴获军械……”徐平喘着粗气,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至少都要……一天……”
此话一出,张启圣瞬间反应过来。他摸着下巴“哦”了一声,而后微微皱眉。“从这儿回飞云关,步卒得走多久?”
“带着军械,粮,粮草,五日……最,最快也要四日……”徐平死死盯着对方,掌心紧握拽住其衣袍。“这几天……飞云关空虚……”
“原来如此!”张启圣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薛毅把精锐都带来伏击你,关里这是没人了?”
“唐禹……”话说一半,徐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半晌才续上话。“他这些天……都是在佯攻……正以如此,恐怕薛毅才敢倾巢而出……”
一阵狂风卷过谷口,夜月将两人的影子吹得歪歪扭扭。
张启圣脸上的嬉笑慢慢淡了,他突然摸出酒葫芦递给了徐平。“喝口?”
见对方如此,徐平没接,只是重复。“先不必管我……”
“你有种!”说是这么说,张启圣却笑得颇为随性。“丢你个半死之人在这喂狼?”
“师祖快去唐禹……大营……”徐平并未在意对方的态度,当即抓住其人之手。“让他……立刻出兵……全力攻城……不惜一切代价……”
听闻此言,张启圣微眯起眼。“你疯了还是老夫疯了?丢你在这,你命不要了?”
“此等……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在薛毅回关前……拿下飞云关……”徐平的声音开始发飘,视线也渐渐有些模糊。“告诉唐禹……让他……让他……”
沉默片刻,张启圣突然往其嘴里灌下几口酒。烈酒烧得徐平喉咙生疼,却让他清醒了几分。“让他派兵把岳王府余……余孽……一并押至关前……”
“好小子!你不徐沧还不怕死!”张启圣骂了句,声音却不似刚才那般轻佻。“不愧是先太子的后嗣,此事交给老夫。”
什么先太子后嗣?虽不明所以,徐平却也并没说话。
“得,老夫这就去!”说着,张启圣将之往一块岩石后拖了拖,又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布包塞了过去。“这里面是伤药,你自己敷。要是死了,老夫就把你骨灰扬了!”
见张启圣转身要走,又被徐平扯住。
“还有……”徐平颤抖着起身,声音已然低得像耳语。“还要告诉唐禹……薛毅回援时……别阻拦……放他进关……”
张启圣愣了愣,随即骂道:“你他娘的还真是狡诈,这是要他自投罗网啊!”言罢,他转身跃起,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