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站在的望楼上，指尖抚过被海风侵蚀得有些斑驳的栏杆，他的鬓角仿佛多了几缕银丝，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白光，可那双眼睛却比往日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远处的迷雾，看到幽冥海滩的动静，落泪谷西侧崖壁上的箭塔同样黯淡了许多，原本流转的银光变得有些滞涩，阵旗边缘泛着焦痕，那是上个月东极海修士催动火焰灵技灼烧的痕迹，焦黑的布帛卷曲着，像一片干枯的叶子。
返回谷内的营帐后，陈序将杜晖、程子庚、金世峰、等人喊了过来，桌上摊开的舆图是用羊皮绘制的，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用朱砂与墨笔标注着地形与据点，有些地方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陈序指着舆图上一处用红圈标出的地方，说道：“最前沿的探报是五天前传回来的，说是在千里外的一处密林遭遇到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两天前，他们已经出现在三百里外的‘云松岭’，我想目标应该是这里。”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敲了敲，那里正是落泪谷外围的一处补给点。
“这次送来的补给中，有二十架‘破空重弩’，正好可以借此看看这种重弩的威力。” 一旁的程子庚笑着说道，他的脸上带着一道新添的疤痕，从颧骨延伸到嘴角，是上次暴雨夜的战斗留下的，说话时疤痕会微微牵动。
“破空重弩” 是法器级别的重型弩，通体用玄铁打造，弩身刻满了增强穿透力的符文，当初在寂静岭，大营就曾补给过十架重弩，后面撤退的时候，都被陈序收进了虚影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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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泪谷外围百余里处，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空气里带着雪后的寒意，吸进肺里，能冻得人喉咙发疼。
三支身披鲛鳞甲的东极海小队踏着水纹般的灵光缓慢靠近，他们的脚步很轻，踩在残雪上几乎没有声音，那鲛鳞甲是用深海鲛人的鳞片镶嵌而成，鳞片呈青蓝色，在薄雾中泛着微光，阳光透过雾层照在上面，能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他们手中的三叉戟泛着咸腥的蓝光，显然淬过深海剧毒，那毒是用海蛇的毒液与腐藻混合炼制而成，沾到皮肤上会立刻泛起黑紫色的斑块，若是渗入血液，半个时辰内便能让修士灵脉尽断。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其行踪早已被陈序掌握，前锋营的士卒已在两侧的崖壁上架起了二十架 “破空重弩”，弩箭足有手臂粗细，前端的符文在晨光中流转着淡淡的金光，操控重弩的士卒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搭在扳机上，眼神紧紧盯着雾中那片晃动的灵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当第一支弩箭穿透雾层，“咻” 地一声射中最前那名修士的咽喉时，战斗便如燎原之火般燃起，那修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向后倒去。
东极海的偷袭小队知道已经暴露，队中的修士急忙催动水幕结界，淡蓝色的水幕在他们身前展开，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弩箭撞击在上面，水幕泛起层层涟漪，却没能完全挡住 “破空重弩” 的攻势，又有几道身影应声坠崖，坠崖时发出的惊呼被弩箭破空的锐响盖过。
紧接着，数十道冰锥从谷内飞射而出，那是程子庚带领的修士催动的临时冰阵，冰锥晶莹剔透，带着尖锐的呼啸，撞在水幕上炸裂开来。
陈序站在崖壁的望楼上，静静地看着这场小型伏击战，敌方数名手持长幡的修士跳到阵前，那些长幡是黑色的，幡面上绣着扭曲的纹路，他们挥动长幡的瞬间，原本寂静的雪地突然倒卷，形成一道道旋转的雪幕，雪幕中夹杂着冰碴与碎石，朝着阵地正面袭来，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野兽的咆哮。
一旁的杜晖长老啐了一口，说道：“是引沙幡，不过他们引动的是雪，这些杂碎竟把埋骨沙漠的玩意儿搬到这儿来了。”
陈序一愣，还没等他细问，杜晖长老已踏着灵光升至半空，手中两柄法剑交叉击出，“铛” 的一声脆响，引动周围的灵气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那屏障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雪柱撞在上面发出沉闷的轰鸣，屏障只是微微晃动，却将雪柱死死挡在阵外。
与此同时，金世峰带领的小队从侧翼绕出，他们穿着厚重的玄铁甲，在雪地里奔跑时发出 “哐当哐当” 的声响，手中的锁链 “哗啦啦” 甩出，缠上了两名落单的东极海修士，锁链上的符文亮起淡蓝色的光芒，那是冻结符文，瞬间便冻结了对方的灵脉，那两名修士僵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身体却已被冰层覆盖。
这场交锋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从清晨的薄雾弥漫，到日头升至正中，再到夕阳西斜，双方的厮杀从未停歇，东极海的修士一次次试图突破防线，却被重弩与冰阵逼退，前锋营的士卒也数次发起冲锋，将对方的阵型冲散，却又被对方的水法阻挡。
当最后一名东极海修士被金世峰的长枪刺穿胸膛时，夕阳正将雪地染成血色，那修士的身体在枪尖上挣扎了几下，口中喷出的血落在雪地上，溅起一朵暗红色的花。
谷口的土地被血水浸透，原本洁白的雪变成了泥泞的红，踩上去 “咕叽” 作响，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陈序走下望楼，来到战场，他踢开脚边一柄断裂的长戟，戟身上雕刻的海蛇纹路仍在微微蠕动，那是用幻术符文绘制的，能在战斗时干扰敌人的视线，可在接触到他指尖灵力的瞬间，那些纹路便如潮水般褪去，最终化为飞灰。
前锋营的士卒开始清理战场，将缴获的物资分类打包，完好的三叉戟、鲛鳞甲被堆放在一起，上面的剧毒用特制的药水擦拭过，蓝色的毒光渐渐褪去，破损的法器则被单独放在一边，准备带回谷中熔炼重铸。
那些沾染了海煞之气的甲胄则被集中焚烧，火焰 “熊熊” 燃烧，发出 “噼啪” 的声响，升起缕缕黑烟，在夜空中凝成狰狞的兽影，那是海煞之气被火焰灼烧后的显现，像一头头咆哮的海兽，在空中盘旋片刻，便消散在夜色中。
陈序转头望着幽冥海滩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漆黑一片，他知道这场拉锯战不会轻易结束，他们与东极海外围势力的较量还会继续下去，而脚下的落泪谷，早已成了双方都无法退让的绞肉场，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鲜血，每一块岩石都见证着厮杀，这里的风雪只会更烈，战斗只会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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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像是攒足了全身力气，终于从厚重如棉絮的云层缝隙中奋力挤了出来，带着几分清冷的锐气，一点点驱散着笼罩大地的浓黑。
就在这时，落泪谷东侧那片茂密的林莽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振翅声，划破了黎明时分特有的宁静,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灵鸮从雾霭中钻了出来，它的羽毛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是用冰雪雕琢而成。
这雪灵鸮是专门驯养来传递紧急讯息的灵禽，此刻它正抖落着羽翼上凝结的细小霜粒，在前锋营营地的上空盘旋了三匝，似乎在确认方位，随后便如一道白色闪电般俯冲而下。
陈序几乎是在雪灵鸮出现的瞬间就警觉起来，他快步迎了上去，稳稳地伸出手，当指尖触到雪灵鸮爪下那枚刻满灵纹的玉简时，一股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瞬间传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玉简，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骨节抵着皮肉的硌痛，那是一种混杂着紧张与凝重的力道。
玉简中流转的灵力如同跳动的脉搏，将上面的讯息清晰地烙入陈序的神识：幽冥海滩异动，前锋营即刻转至外围，牵制敌侧翼，配合主力行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千钧之力，在陈序的脑海中嗡嗡作响，难道大营开始发起真正的进攻了？
此时，落泪谷谷口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尽，像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着营地，已有不少早起的士卒注意到了这只特殊的信使，他们纷纷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陈序握着玉简的那只手，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隐隐的不安，整个营地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凝重。
陈序转身时，玄冰锁魂阵的残光恰好掠过望楼的石阶，程子庚听到动静后从营帐里出来，见他脸色凝重，便知有大事发生，衣袍被晨风鼓荡，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那座沉寂了数年的天泪城大营，终于要露出獠牙了。
传讯玉简上的灵力尚未完全消散，陈序已转身朝着大帐走去，晨雾在他靴底碾出细碎的湿痕，沿途的士卒们见他神色凝重，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兵器碰撞的轻响都压得极低。
片刻后，三短一长的号角声从大帐方向响起，这是召集所有将校的信号，沉闷的铜音穿透薄雾，在落泪谷的山峦间反复回荡。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前锋营的数十位将校已悉数聚集在大帐外的空地上，他们身上的甲胄还沾着昨夜霜露，显然有些人是从值岗的哨位或炊火旁匆忙赶来。
陈序站在临时搭起的青石高台上，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晨风吹得微红的脸，将天泪城大营的军令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个字都像落在冻土上的碎石，清晰而沉重。
“这次出击和以往的穿插战不同，咱们可能要跟着主力一直推进到幽冥海滩附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亲眼看着那些东极海的杂碎被赶回海里去。” ”陈序淡淡的说道。
这话一出，底下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将校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们打了这么久的游击，还是头一次听到可能直抵海岸的消息。
陈序抬手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落泪谷只留少部分驻守，剩下的所有人，包括预备营、补给营、辎重队，全部出征。”
说到这里，陈序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审慎道：“咱们这次的任务，不是配合天泪城夏复将军的主力，而是要策应驻守飞霜城的渔城行营，说白了，对手还是那些散落在幽冥海滩周围的小股势力，但这次出征的时间会很长。”
将校们的眉头渐渐蹙起，他们都清楚，对付那些散落在战场上的小股势力，比正面硬撼大股敌军更耗心神，尤其是在补给线可能拉长的情况下。
陈序似乎看穿了他们的顾虑，目光转向队列中的两人说道：“商策、墨卿，你们带领的作战十营，这次要把后勤补给的担子挑起来，伤药按双倍额度分装，每隔五十里设一个隐蔽的补给点，一定要保证物资的供给。”
说完这些，陈序顿了顿，视线扫过所有将校的脸，最后落在帐前那面猎猎作响的先锋旗上，继续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各作战营之间必须保持绝对顺畅的联系，遇到难解的战局，就近的两营立刻合兵一处商议对策，不许擅自冒进。”
帐外的风突然紧了些，卷起地上的枯叶擦过甲胄，发出细碎的声响，没有人开口提问，将校们只是齐齐抱拳，甲叶碰撞的脆响在谷中连成一片，这是前锋营的老规矩，只要主将定下的指令，便只有执行的份。
陈序看着他们转身离去的背影，知道用不了多久，整个落泪谷就会响起拔营的号角，那些散落的篝火会被一一踩灭，驮马的嘶鸣将取代晨雾的寂静，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即将在这片数千里的土地上拉开新的序幕。
将校们散去后，陈序又让人将祈原宗的几位核心人员单独请到了大帐，帐内的炭火盆正烧得旺，跳跃的火光映在众人脸上，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临战前的凝重。
“这次出击，不同于以往，其中的危险我就不多说了。”
陈序坐在案前，目光扫过池云渊、南星、南良生、吕怀、韩三等人，语气平静平淡的说道。
自来到落泪谷驻防后，由池云渊带领、南星等人从旁协助的预备队作战八营，一直没怎么参与过独立的外出作战，多数时候都是留守谷地，负责后方的警戒与协防，倒是商策、墨卿带领的作战十营，作为后勤保障营，时常要跟着各路作战营出击，在枪林箭雨中磨练出了一副铁骨。
这次天泪城大营与渔城行营决意要向幽冥海滩发起总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要么成功占领那片海域前沿，将东极海势力彻底赶回深海，要么便是全线溃退，数年来的经营付诸东流，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正因如此，陈序才决定全员出击，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让祈原宗诸人继续留守落泪谷，虽说即便让他们留在后方，众人未必会多说什么，但于情于理，都难免让这支队伍脸上无光。
陈序的话音刚落，池云渊便率先开口，他起身抱拳道：“宗主，这几年我们八营窝在谷中，看着前锋营的弟兄们在外面浴血奋战，心里早就按捺不住了，我们不想再做那缩在后方的看客，也想上阵杀敌，为前锋营尽一份力。”
南星紧接着补充道：“池师兄说得是，这些年我们虽没直接参战，军饷却没少拿一份，每次看到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听着他们讲述那些生死一线的战斗，看着弟兄们带回来的残破甲胄和染血的兵器，我们早就见识到了战场的真正残酷，这可比我们在湖泽荒原上经历的那些部族斗争要残酷百倍。”
南良生也跟着点头：“是啊宗主，弟兄们天天磨拳擦掌，就等着一个机会能上战场了。”
吕怀虽话少，却也上前一步，沉声道：“请宗主恩准，我等愿率军为前锋，哪怕是做先锋的先锋，也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