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他们的是一对冷脸的双胞胎,穿着皮裤和鱼鳞衬衫。她们就守在船舷边,一见面就收走了莎拉的双枪和雷文的旗鱼嘴匕首。两名悍妇都长着健硕的肌肉,一脸怒意,没有酒气,显然她们更希望自己身在岸上参加悼念亚赖的朗姆酒局,而不是作为留守的船员,迎接一群船长,看着他们心怀鬼胎、逢场作戏。
双胞胎之一头戴着迅捷蟹头骨做的头盔,身上的护甲也同样用蟹壳拼接而成。另一人则在脸上纹了许多瞪大的眼睛——这人端详着着名枪械师的作品,露出了笑容。莎拉看到她牙床上镶着一口锋鳞的下颌骨。
莎拉随着她们来到前甲板,记下了被收缴的武器存放的位置。在三个箱子之中,右侧有炮弹印的。
箱子前面的乌黑炮架上安放着一门巨大的青铜火炮。被熏黑的炮口现在被蜡封死,船帆裹好的亚赖船长应该就在里面,腌在朗姆酒、食醋和樟脑中,准备踏上沉海的旅程。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扔下去,真是可惜了。”莎拉说,“我说的是加农炮。”
“是,”雷文应和道,“我还没见过比这更好的三十磅炮。不过这是传统,传统可不能乱来,对吧?”
“对……”莎拉说着,将目光转移到大炮旁边,一个肩膀宽厚的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要是坏了传统,就得指望胡母帮我们了。”
他裹着一袭长袍,上面布满七彩的鳞片,鱼头形状的罩帽边缘排列着剃刀般的尖牙。他提着一把章鱼触须纹饰的钩刃砍刀,莎拉立刻意识到他是什么人。
“船长出滨能请到唤蛇者,真是少有的荣幸啊。”她说。
“金海妖能办到的事总是很漂亮,你说呢?”雷文应道。
在锯齿的罩帽下,这位唤蛇者祭司戴着一副镂空的珊瑚口罩,而眼睛和额头前则戴着一只干鱿鱼,上面粗鲁地豁着两个眼洞。祭司正审视着集合在此的船长们。
宽阔的甲板上挤满了比尔吉沃特的各路强盗,各个盛装出席:长风衣、亮皮靴、高礼帽……还有古朴的盔甲——万一不小心落水,就能直接把穿戴者拖下海底。莎拉看到了许许多多金银制作的徽章和奖牌、芭茹鱼钩的项链、还有拜祭海底老爷夫人们的护身符。
有些船长她认识——一般是交过手和拼过酒的,还有一些只是听说过。
当然了,这里每个人都认识她。
火红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还有自信的气质,莎拉·厄运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很难不被关注。不过在这条船上,她就是一团剧毒荆棘之中的野玫瑰。
“好一场大会,嗯?”雷文说。
“没什么比死亡更让人团结。”莎拉说。
雷文点点头说,“现在我知道一个胖子骑浪士被一群饥饿的长牙鲨围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莎拉摇摇头,“你说反了,老哥。我才是这里的长牙鲨。”
雷文没有回话,因为莎拉已经大步走向船的中线,又折了回来。她根据甲板的动向调整着自己的步伐。就像每把手枪都有自己的性格一样,每一艘船也都有自己一套迎风攀浪的习惯。她每走一步,都在体会着这艘船下锚以后的滚动和摇摆,让饱经风雨的甲板木通过她脚下吱嘎的呻吟讲述自己的秘密。
“能过浅滩的滚水船,”她说,“没想到做成了这么宽的船体。”
“我喜欢宽厚的类型。”雷文说着,下意识地拉开了两脚的间距。
“有所耳闻。”
“虽然不像切浪船那样灵活,”雷文没有在乎她的讥讽,“不过我敢拿一整瓶麦龙黑酒打赌,外海大浪上的她一定能把你稳稳地夹在自己胸前。”
“她的确有这能耐,雷文。”一个瘦高的女子出声道。她身着苍蓝色长风衣,袖口有黄金镶边,肩章带着黄铜流苏。“她可是个老姑娘了。曾经打沉过达克威尔荣耀,甚至还在赤红诺克斯托拉身上开过几个洞。可惜当时泥镇起了雾,救了那副早该死的皮囊。”
一顶盐渍板结的双角船长帽歪戴在她剃光的头上,一双眼睛如同炖鱼汤里的两颗荷包蛋,莎拉可以看得出她早已经灌了不少酒。她的皮肤有一种蜡黄的色泽,看起来是刚刚远洋而归。
“布莱克斯顿船长,”雷文说,“我听说你死了。”
“比尔吉沃特每次日落,都会生出一条我死了的传闻,”那名女子说,“每次传出来,都有男人为我哭泣,然后被他们的妻子数落咒骂。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活蹦乱跳得很。”
她转身面向莎拉,鞠躬行礼,然后向她伸出一只手。
莎拉握住了她的手,立刻警觉起来。虽然布莱克斯顿已经醺然,手上的劲道也轻飘飘的,但她却能感到辛苦劳作换来的老茧和手掌根被火药烧出来的粗皮。
“玛尔拉·布莱克斯顿,为您效劳,厄运船长。”她说着,松开莎拉的手,“在亚玛兰欣海岸劫掠了一年,最近才回来。那边海清天蓝,沿岸的聚落肥的流油,囤积的黄金够一位船长花十辈子都花不完。”
“真棒,”莎拉说,“那你为什么还要从那样的地方回来呢?”
“好日子都过不长久,你知道的。那些聚落的居民不太理解什么叫‘拥有’和‘活着’。而且,他们还能招来一些奇怪的法师,使出些我没见过的法术把海洋和天空变成敌人。”
“啊,这么说你的船都毁了。”雷文说。
“毁了几艘。”布莱克斯顿承认的同时不屑地挥了挥手,“暂时不顺而已,雷文。我现在随时都可以卷浪重来。”
“比如,收编一批新手,外加一艘适合走浅滩的双桅帆船?”莎拉试探道。
布莱克斯顿大笑着说,“一切皆有可能。”然后再次鞠躬,回到前桅杆下方,加入朗姆酒桶周围的船长人群之中。
莎拉心头一紧,她看到了一张熟识的脸,敌人的脸。
雷文也看见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别忘了休战的约定。”他急切地低声喊道。
莎拉没有回答,她全部注意力都扑在面前这个人上。
她挣开手臂,向他走去,始终保持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