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东其实也挺尴尬,知道不?这左手夹着包带,换成右手,右手又倒回左手,那肯定是挺不得劲儿的,一劲在这搓着包带,在凳子上转悠。
“哎,贤哥,”
他清了清嗓子,“咱哥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跟你真的,我就有啥说啥了。旭东你也知道,我这个弟弟吧,真的,哪儿都好,讲义气、够哥们儿。但是有的时候他脑瓜子一上来那股劲儿,就容易他妈昏头昏脑的,反应不过来这个轻重缓急。而且咱说跟我一天长大的,我不撒谎,我俩也经常拌嘴,我俩也磨牙。何况跟你呢,贤哥,你说这跟你俩……”
他顿了顿,叹口气,“我是他亲哥,你说他这个脾气……”
这话一倒完了,贤哥这边把泡好的茶往他面前一递:“来,喝茶,东子。”
梁晓东赶紧两手接住茶杯,贤哥往后一靠,看着他:“晓东你看,我就想说这一个事儿,如果说你不了解我,你也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孙世贤,我他妈是靠啥,能做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你琢磨琢磨,我他妈是啥性格,我是啥脾气,是能让人随便骑在脖子上拉屎的主不?”
这话一唠完,梁晓东当时就懵了。
是啊,你琢磨琢磨,小贤能成长春的一把大哥,那可不是吹的——咱说那是仁义大哥不假,但更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刀枪炮子,不是靠嘴皮子耍语言的炮子,那是实打实能镇住场子的主儿。
横空出世凭的是拳脚,可不是靠谁捧出来的。
就孙世贤这性格,能爬到这位置,脾气指定也相当爆,只是平时不外露罢了。
梁晓东瞅着小贤,赶紧说:“贤呐,旭东那事儿,别人的事儿我不管,但这是我弟弟,啥也不说了。就这一回,能不能给我晓东这个面子?我回去指定跟旭东唠明白,就这一次。他要是下回再跟你俩呲牙,再整这些没用的,你别说跟旭东翻脸,连我梁晓东都一起干,我绝无二话,这话我撂这!”
小贤一摆手,接话道:“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啥说的。要是我现在还咬着这事儿不放,跟旭东没完没了,说大点的话,那是以大欺小;往小了说,是我没格局,也没把你梁晓东当朋友,是不是?所以这事儿,拉倒。既然你说了,话也撂这了,你回去跟旭东咋唠,我不管。但有句话,你必须给梁旭东带到——钱,我指定要。旭东也得知道,我小贤对兄弟随和,但对敌人,一点不手软。千万千万,别让旭东逼得我认定他是敌人,那他肯定得难受。”
贤哥说话向来点到为止,说到这儿就停了。
梁晓东赶紧接话:“行,明白!贤呐,啥也不说了,这都中午了,吃口饭呗?喝点酒,咱唠点别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
小贤摇摇头:“不了,我这边还有事,下午还得去一趟那边。晓东啊,改天你来,我请你。但我刚才说的话,千万千万给旭东带到了,听见没?”
“妥了妥了,必须带到!”
梁晓东从屋里出来,心里头明镜似的——贤哥做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不管咋说,梁晓东是梁晓东,梁旭东是梁旭东,人家小贤一直把他送到门口,车开走的时候,贤哥还在那儿摆手呢。做人做到这份上,够意思了。
这事儿就算是平息了,明摆着贤哥完胜,扬彪那边连他妈边都没摸着。
那你说这块地最后让谁拿走了?直接让四哥拿下了。
史连发一举牌,那真是没对手——你跟人家比财力?人家出五千万,你敢叫六千万,他直接给你喊到一个亿,你举不举?你刚喊一亿一千万,他直接不跟了,你接得住吗?
再说了,史连发那时候在长春,黑白两道都好使,白道有米大巴掌,黑道呢?孙世贤在长春,谁能比他还硬?跟人家掰手腕?那是真掰不过。
史连发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把这块地拿到手了。
没成想几年以后,中东大市场就在这地界上拔地而起,他靠这买卖赚得盆满钵满,也足见人家那战略眼光真是牛逼到家了。
到现在这地儿都嘎嘎火,你看远东、黑嘴子那边都不行了,可中东大市场一到周六周日,停车场都找不着地儿,人挤人推不开搡不动的。
再说说梁旭东这边。
梁晓东回去后跟他语重心长地唠了大半天,哥俩边喝酒边掰扯这事儿。
梁旭东也觉得他哥说得在理,毕竟梁晓东说话他听。
那阵子他就跟手下兄弟交代:“都给我听好了,尽量别跟小贤他们发生摩擦,也少往人家跟前凑合。”
梁旭东心里有谱,脑瓜子也够用——虽说贤哥大度,不跟他计较了,但贤哥身边那帮兄弟瞅见他们,保准眼睛都冒绿光,指不定啥时候就来找茬。
尤其是老七、陈海,最重要的是大伟。
梁晓东还特意叮嘱:“我告诉你们,这阵子谁也不许上贤哥那边晃悠,听见没?要是出事儿了,我可不管你们!”
梁旭东把这话传给兄弟们,大伙儿也都收敛了不少。
等这事儿过去差不多三个月,张红岩接到个电话。
当时小岩刚从梁旭东办公室出来,电话就响了:“哎,大哥!”
“红岩啊,你在哪儿呢?”
“我在吉利亚办公室呢,刚从旭东这儿出来。”
“红岩,大哥有点事儿,你看方便不?”
打电话的是建飞集团老板刘刚。
他在哈尔滨有道外永明建筑集团的一笔账——给人家干活,1200多万的项目,押了200万保证金。
这质保期一年早就过了,钱却拖了快两年都没给。
刘刚之前去了趟哈尔滨,堵着永明集团的孙总、郑总说:“工程都验收完了,甲方账也结了,你看我这保证金啥时候能拿回来?我跟你不一样,你大业大,这200万对我来说就是命啊!”
对方却说:“刘总,这钱可能还得等段时间。”
刘刚一听就来气:“我不跟你扯别的,为这事儿我一个月跑哈尔滨快十趟了,今儿可算堵着你了!就200万,你今天咋也得给我办了!”
对方又找借口:“刘总你这么唠就没意思了,这是保证金。我看墙体好多地方都开裂了,肯定不行。这样吧,明年开春你带人来把活儿收拾利索,没啥问题我就结账。”
刘刚一听这话当场就急了,搓着手里的烟卷儿说:“大哥,你要这么唠的话,能不能先给我结一半?你给我拿100万,剩下100万咱说咋维修都够用了,我肯定得来弄,不可能让这钱打水漂!你看眼瞅着快过年了,我这在外头领着工人干大清朝的活,手底下那帮弟兄到年底还等着分钱,大哥你就给我拿100万,行不行?”
对面的孙总把茶杯往桌上一蹾:“咋的,我说话你听不懂啊?我没说明年开春吗?你把外墙那些裂缝啥的给我整明白,包括室内楼梯、踏步都得修好,完事儿钱一分不带差你的!赶紧回去吧,我下午还有个会。”
刘刚一看这架势,直接把合同拍桌上了:“孙总,咱按合同办行不行?质保期就一年,夏天我来验过,这工程一点毛病都没有!你要说想把这钱耗下不给我,那肯定不好使!我就不懂了,200万而已,你至于吗?”
孙总当场就拍了桌子:“刘刚,你他妈跟我俩在这玩臭无赖呐?”
刘刚脖子一梗:“大哥,你要说我臭无赖,那我就臭无赖了!200万,你说啥都行,只要你给我钱!”
“我操!”孙总一拍大腿,“在哈尔滨道外还没人敢这么跟我唠嗑呢!我给你个机会,现在走,听不听?”
刘刚往沙发上一坐:“钱不给我,我指定走不了!”
孙总气得脸通红,抄起电话就拨给宋广平:“哎!广平,你带着兄弟赶紧到我公司来一趟!”
“咋的了大哥?”
“他妈有个逼养的到我这来要尾款,我说明年开春结,他在我这赖着不走了,你赶紧来给我把人整走!”
“行,我现在就过去!”
这宋广平外号“宋顺子”,在道外那是响当当的流氓头子,跟孙总关系嘎嘎铁。
他撂了电话,点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兄弟,全穿着大皮篓子、大空皮袄,开着辆破面包车就往永明建筑来了。
等宋顺子一进办公室,那派头直接拉满了——身上的羊皮袄敞着怀,腰里别着个bp机,身后跟着的兄弟个个五大三粗,有的还戴着貂皮帽子。“大哥,咋回事?”宋顺子往孙总身边一站,手指着刘刚。
“就他,非说今天要结款!”
刘刚一看这阵仗,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哥们,我到这来也不躲也不闹,就是来结工程款的,你们别跟我整没用的……”
“整没用的?”
宋顺子吐了口烟圈,朝手下一挥手,“你妈的给我揍他!”
旁边俩兄弟上去就薅住刘刚头发,“啪”一个大耳刮子扇在脸上,接着抬起大皮鞋“哐哐”照脸踹。
刘刚哪儿见过这场面?他就是个做买卖的,被打得晕头转向,鼻口窜血,前槽牙都给踢活动了,疼得直叫唤:“哎哎哎!别打了孙总!别打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孙永明瞅着刘刚鼻青脸肿的样儿,冷笑一声:“等会等会,钱不要了?”
刘刚赶紧点头:“听你的大哥,听你的!明年开春再说!”
“你说你图个鸡巴毛?”
孙永明从桌上拽了几张餐巾纸甩过去,“趴那擦擦!回去吧!啥时候需要维修我给你打电话,我不打你别再来了,听见没?再来别说把你腿整折了!傻逼玩意儿,滚蛋!”
刘刚挨了顿揍,钱没要着,灰头土脸从哈尔滨回了长春。
换谁谁能咽下这口气?别说200万工程款要不回来,这顿打也得找补回来!他在长春做买卖这些年,哪能不认识几个混社会?
拿起电话就打给张红岩:“红岩,哥跟你说个事儿……”
他把在哈尔滨挨打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越说越气:“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咱一年到头风餐露宿,撇家舍业的,媳妇在家独守空房,我连她有没有外遇都不知道,顶着多大压力在外边挣俩钱?200万说不给就不给了,还把我打成这样!”
刘刚顿了顿,接着说:“红岩,欠条合同咱都有,咱不是无理取闹。你看这事儿能不能帮哥办了?要是把200万拿回来,咱俩一家一半!或者你拿大头,哥只要口气顺了就行!”
张红岩在那头一拍胸脯:“大哥,多大点事儿?这活我接了!钱拿回来咱就一家一半,说啥我也不能拿大头!”
“那哥等你信儿!你啥时候去哈尔滨,我组织人手跟你一起去!”
“放心吧大哥,你今晚把欠条合同送我家,我不在,就扔建军大酒店前台就行。”
电话一撂,一场风波眼看就要从长春刮到哈尔滨了。
张红岩挂了电话猛地一转身,张涛瞅着他那架势赶紧问:“咋的了这是?跟屁股后边撵鬼呢?”
“来活了!正经来活了!”
张红岩拽着张涛往屋里走,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得邦邦响,“走,进屋细说!”
他脑子透亮着,知道哈尔滨那地界儿水深——“刀枪炮子”的名号就是从黑龙江传出来的,就凭他跟张涛这几个人去,妥妥得让人当饺子馅捏。
巧了,他刚从梁旭东办公室出来,这会儿又折回去,推开偏门的时候,梁旭东正叼着烟看账本呢,抬眼瞅他:“咋又回来了?尿黄没抖干净啊?”
“旭东,跟你说个正事儿!”
张红岩把建飞集团刘刚的事儿掰扯清楚了,从哈尔滨要账被揍,到刘刚求他办事儿,末了搓着手说:“他说钱要回来一家一半,旭东,你看你这边给我拨拉点兄弟,我带几个人过趟哈尔滨,把这事儿办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