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怎么可以因为她而妥协!不管这个疯子要的是什么,必然对他们的谋划,甚至对大夏皇帝的谋划有影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感瞬间冲垮了柳如思所有的冷静!竭尽全力是为了什么?!
她费尽心机,殚精竭虑,从医者大会到漠北战场,两次废寝忘食几乎快猝死的抢救伤员!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救治康王!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艰难万险!才换来今日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眼看胜利在望,与皇帝的交易、掌握住命运的曙光就在前方!
怎么能因这突然的意外,就毁于一旦!
前世被父母抛弃、被同事谋杀却再也无能为力的恨意;今生幸福的时光被无常命运中断、扭曲的不甘;以及此刻被当作任人宰割的筹码、拖累爱人的巨大屈辱……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在她心底轰然爆发!
一股沉睡在灵魂深处的狠戾,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温暖柔和!
就在乌奇日因褚时钰似乎即将“屈服”而心神稍懈,注意力完全被谈判吸引,勒住她的手臂也下意识松了半分力道的千钧一发之际!
柳如思一直悄然缩在袖中的右手,摸出一根银簪,紧紧握于手中,如同一条剧毒的银蛇,在伺机而动!
她的眼中是褚时钰从未见过的、近乎凶兽般的狠色!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情感、只剩下最原始毁灭欲望的冰冷光芒!妩媚动人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决绝而扭曲,平日里顾盼生辉的杏眸此刻充血赤红!
褚时钰看见了!看见了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看见了她手中蓄势待发的银簪!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再也顾不得任何谈判策略,只想立刻阻止她涉险!
“本王答应你!道歉!放人!你先放开她!”褚时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用最快的承诺稳住乌奇日,阻止柳如思的行动!
然而——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刺穿皮肉筋腱的闷响,压过了褚时钰的吼声!
柳如思出手了!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迟疑!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精准到极致的狠辣!那根银簪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穿了乌奇日紧握弯刀的右手手腕!直没至簪尾!
“呃啊啊啊——!!!”乌奇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腕处传来的钻心剧痛和筋腱被瞬间切断的无力感,让他再也无法握住沉重的弯刀!
“哐当!”弯刀脱手,重重砸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乌奇日脑中一片空白!剧痛让他本能地松开了对柳如思的钳制!
然而!柳如思并未如褚时钰期望的那样趁机脱离!被压抑到极致的狠绝彻底支配了她!在弯刀落地的瞬间,她竟直接在乌奇日怀里转过身!
她的脸上沾着溅射的鲜血,赤红的杏眸死死盯着乌奇日因剧痛和惊愕而扭曲的脸!手中那根染血的银簪,带着森然的杀意,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咽喉狠狠刺去!
“不!”褚时钰魂飞魄散地厉吼!因为他看到了更致命的一幕——剧痛中的乌奇日,左手竟闪电般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不顾一切地朝着怀中柳如思的腰腹猛力捅去!
“噗嗤!”
银簪的尖端,狠狠刺入了他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染红了柳如思的半边脸颊和衣襟!她那双充血赤红的杏目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妩媚的脸庞因极致的杀意而狰狞扭曲!
她甚至没有停顿!
手腕猛地发力,将深深刺入的银簪狠狠拔出!带出一股更大的血箭!
紧接着,沾满粘稠鲜血的银簪,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再次朝着乌奇日鲜血狂涌的喉咙狠狠刺下!
“够了!!!”
一只鲜血淋漓的大手,如同铁钳般,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抓住了柳如思再次扬起的手腕!那巨大的力量捏得她腕骨生疼!
“你不要命了吗?!”褚时钰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在血腥弥漫的空气中炸响,“为什么要自行冒险?!为什么不能等我来谈妥?!”
他死死攥住柳如思扬起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手腕上还沾着乌奇日温热的鲜血。
柳如思猛地转过头!那双充血赤红的杏眸里,狠戾未消,如同燃烧的炼狱!她毫不畏惧地迎上褚时钰惊怒交加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冲着他怒吼!
“没有为什么?!从他选择以我为筹码,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也休想得到!他休想用我换走任何东西!休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火星,带着被践踏尊严的滔天怒火和不甘!
“可就差一点!你就死了!”褚时钰的声音彻底破了音,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额角青筋如虬龙般暴跳!那双深邃的瑞凤眼里,此刻盈满了后怕到极致的惊悸和几乎将他撕裂的狂怒!甚至,一层清晰的水光不受控制地漫了上来,在眼眶中剧烈晃动!
“那弯刀!”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刀锋再偏半分!只要再深一点点!就能割断你脖子上的血脉!神仙难救!”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她纤细脖颈的画面,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的目光惊恐地扫过她的腰腹,那里,被乌奇日最后挣扎时刺出的匕首划破了外衣,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的衬里,一道清晰的破口赫然在目!褚时钰的呼吸骤然停止,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吞没!
“那匕首…”他的声音哽咽,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一颗接一颗地从他俊美却惨白的脸上滚落,砸在尘土与血污混杂的地面上,“…已经割破了你的衣服…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它就捅进去了…”
柳如思被他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撕心裂肺的恐惧所震撼。那滔天的怒火和翻滚的狠戾,如同退潮般,在他滚烫的泪水和颤抖的哭腔中迅速消散。
她缓缓地、真正地回过了神。
视线下移,落在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上。粘稠的、温热的液体正从他紧握的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是他的血!
“你的手…”柳如思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心疼和巨大的愧疚,“…受伤了?”
方才的疯狂与狠绝荡然无存,只剩下浓浓的担忧和后怕。她急切地想挣脱他的钳制,去查看他的伤势!是刚才夺匕首时被划伤的吗?还是…被自己挣扎时误伤?
褚时钰却仿佛感觉不到掌心的剧痛,依旧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沙哑破碎:“别管我的手!你有没有事?脖子…腰…有没有伤到里面?!”
他另一只手急切地想要去检查她颈侧的伤口,却又怕弄疼她,颤抖着悬在半空。
柳如思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与心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
“我…我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试图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脖子只是皮外伤…腰上…衣服破了,但没伤到肉…”
她轻轻动了动被他攥住的手腕:“你先松手…让我看看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褚时钰这才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手。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正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徒手去夺乌奇日刺向柳如思腰腹的那把匕首时,被锋利的刀刃狠狠割伤的!若非他反应够快,死死抓住了刀刃,那匕首恐怕已经…
柳如思倒吸一口凉气!那伤口狰狞可怖,鲜血还在汩汩涌出!她立刻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不顾自己颈侧的刺痛,动作迅速地、小心翼翼地想要为他包扎止血。
“别动!”褚时钰却猛地抽回手,不顾掌心的剧痛,用那只完好的手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如思…如思…”他将脸深深埋在她染血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和失而复得的无尽后怕。
他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哽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与珍视。“…别再这样了…求你…我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柳如思被他紧紧抱住,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听着他破碎的低语和压抑的呜咽,鼻尖萦绕着血腥和他身上清冽又带着尘土的气息。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抬起那只没有沾染太多血迹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回抱住了他紧绷的脊背。
“对不起…”她低声道,声音闷在他的怀里,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脆弱和歉意。不是为了刺杀乌奇日,而是为了让他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恐惧。她明白,自己方才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是真的吓到他了,伤到他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守卫们肃立警戒,自由民们远远看着,脸上混杂着惊惧、担忧和对柳如思的敬意。
乌奇日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咽喉处的血洞触目惊心。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搏命反杀,柳如思那浴血狠戾如同复仇女神般的形象,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目击者的心中。
褚时钰紧紧抱着她,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久久不愿松开。
直到亲卫统领上前,低声禀报:“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是否先护送柳夫人回营医治?您的伤也需要处理…”
褚时钰这才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浓重的血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恢复了身为统帅的冷峻。
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颈间血迹刺目的柳如思,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回营。”
随即,他打横将柳如思抱起,小心避开她颈侧的伤口,大步流星地朝着大营方向走去,留下亲卫处理现场。
柳如思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颈侧的刺痛和腰腹被刀锋划过的冰凉触感也变得清晰。她闭上眼,方才那血腥搏杀的画面和褚时钰崩溃落泪的模样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那是乌奇日的血,溅到了她的唇边。
大帐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冰湖。
摇曳的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光影,却驱不散那沉重的死寂。
褚时钰坐在椅子上,受伤的右手摊开在桌上,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在烛光下呈现出暗沉的褐色。
他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深邃的瑞凤眼一眨不眨,死死锁住面前正低头为他处理伤口的柳如思。那目光沉甸甸的,混杂着未散的惊悸、翻腾的后怕,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
柳如思的动作依旧精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她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布条,用消毒水冲洗那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
冰冷的液体冲刷着血肉模糊的创面,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褚时钰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却纹丝不动,仿佛那痛楚是来自别处,或者,与他此刻心中那汹涌的恐惧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真的不用麻沸散?”
柳如思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视线依旧专注于他掌心的伤口,并未抬头。她的手很稳,但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落在褚时钰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不用。”褚时钰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石面。
那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依旧在他四肢百骸间汹涌回荡,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闷痛。
手掌上清晰尖锐的疼痛感,反而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平静的锚点。他需要这份痛楚,来提醒自己她还活着,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