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办公室,卓青远躺在沙发里睡一觉。
或许是因为真的疲累,卓青远躺在空调底下一直睡到傍晚。如果不是卓立松过来将他喊醒,他大可以继续睡到天黑。
卓青远瞪瞪眼皮看看表,然后抖抖衣服就要走。
卓立松急了,他一直等着卓青远的表态,可等来的却是一脸茫然。
“中午吃得怎么样?可合胃口?我先声明啊,我可没招呼。”
卓青远哼唧一声,卓立松在他跟前抖机灵,犹如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亏你从小就认识我,食堂脏乱差,你们自己不会闹吗?”
卓立松愣住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听错,还是卓青远说错。
“你让我们闹?”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闹了?”
“那你刚才说我们怎么不去闹?”
“那是食堂有问题,你们自己去闹的,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去闹了?”
卓立松还是有些恍惚,他仔细琢磨着卓青远的话。
片刻之后,他突然明白过来。
食堂是夏七大哥承包的,食堂的问题积弊已久,之前也曾向上反映过,但总有人睁只眼闭只眼,替老板给搪塞过去。
事到如今,如果不整出点大动静,老板没办法刮骨疗毒。
卓青远还未走出办公室,他的手机又响了。
电话又是田素娟打来的,卓青远正在气头上,有些反感。犹豫片刻,还是划开接听键。
田素娟在电话里说,村里今年考上五个大学生,晚上要在祠堂搞个祭典仪式,请他晚上务必回去一趟。
这事他昨天就已听说,村里之所以要破例开祠献礼,是因为这五个学生当中,有一个考中的是北大。
这件事卓青远没有迟疑,离开产业园,他又一脚油门轰回村里。
刚回到村,离得老远就听到祠堂方向锣鼓喧嚣的声音。
卓青远像个迟来的领导,他一出现,视野的焦点又从五个学生身上,转到他这里。
今天祠堂两个主题,一是向祖宗报喜,二是宣布重启族谱修订。
田素娟拿着话筒在主持仪式,有点讽刺的是,田素娟既不姓卓,又是个女人。
因为重修族谱的事,中间还闹过一段小插曲。
村里几位老学究,死守着古谱老规矩,坚持女性不得入谱。
后来几个家族长请教卓青远,卓青远轻言道“如果女性不得入谱,那将卓青玉给祠堂捐赠的善金退给她。”
田素娟一天没找到卓青远,此时见他回来,本想卖个好,也未征得卓青远的同意,直接邀请他上台发言。
卓青远心有不忿,但还是停好车,亦步亦趋地走向主席台。
“我只宣布一件事,从今往后,但凡村里考上大学的学生,其在大学期间的学杂费,本人全部承包。”
卓青远笑着说完,随即又补充一句“不包括生活费啊,免得你们在学校里乱来。”
大家先是哼笑,然后是鼓掌。
卓青远将话筒递给田素娟,田素娟反倒有些诧异。
一向侃侃而谈的卓青远,今天话居然这么少?
她不知道的是,卓青远的手机正在兜里震动着。
出了祠堂大门,卓青远接通高书松的电话。高书松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是高家湾那边有事。
电话一接通,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着卓青远。
高老师去世了,肝癌晚期。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让卓青远一时难以接受,正如他得知乔玲去世时那样,顿感无措。
卓青远失落至极,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卓青远努力地恢复着平静,他拿着手机给夏七打电话,向她报告这一悲怯的消息。
在回家的路上,卓青远脑海全堆砌着高老师的音容笑貌。
从九七年到现在,高老师对于他而言,又何止是人生导师。
卓青远回到家,夏七已经命人提前帮他收拾好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夏七更想陪同他一起赶过去。
保姆冯姐开车将卓青远送到镇里,然后产业园的车又接力将他送回高家湾。
卓青远突然消失,大家开始争相去找。祠堂里找不见,电话又打不通,有人又奔向家里去问。
在得知卓青远已经回高家湾时,又有人不怀好意地揣测,肯定是公司出事了,否则怎么会连老婆孩子都不带走?
那他刚许诺的资助,还算不算数?
在路上,卓青远来回打着高书松的电话。即使他知道高书松此时一定正忙,但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急需知道答案。
晚上十点,卓青远重新回到高家湾。此时他的心情,就像当年接回金玉梅的骨灰时一样沉重。
卓青远的院子周围被布置成形态各异的花园,花园里都被高老师种着五颜六色的小花。
值此时节,菊花开的正艳。
卓青远在前院下车,然后在花园里挑着最大的花朵剪下,捆成一束,最后才双手捧着捧花,亦步亦趋地向高老师家走去。
如此情景下,卓青远满腹心事,当他行至庭院拐角时,一个黑影突然蹿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倘若在平时,卓青远非得一脚踹上去不可。但是今天,他失去了灵性。
“人吓人,吓死人。如果不是手里拿着东西,刚才非得踹你一脚不可。”
“你还有胆小的时候?”
“那也得非时间和场合,大晚上的不睡觉,猫在这里干什么?”
“正准备回镇里,刚好看到你这里有灯亮,顺道过来看看。是为高老师的事,特意赶回来的吧?”
“你去过了?”
“刚从那过来,有高主任在,一切按部就班,暂时没什么事,不过屋里挤满了父老乡亲。”
“高老师的声望自不必说,可……”
卓青远突然语塞,下午得知高老师去世,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可是现在近在咫尺,他却变得怯懦起来,不敢靠近。
他需要缓一缓,一路过来紧绷的神经,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
卓青远缓缓地蹲下,他摸索着口袋,想找根烟抽。奈何自己正在戒烟,口袋里只有打火机。
那只打火机是陆曼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带在身上,他把打火机拨弄地叮当叮当响。
王妍君矗立在边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安静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