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城。
王大丫和刘长子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这里。因新皇帝而来的种种不确定性和危机感,令张恪有意识的想要在西南地区建立一定的根基,以免到时候,毫无抵抗之力。说得难听或是直白一点,便是要借机某种程度的拥兵自重。而这当然是需要投入很多资源的。而因为西南地区本就需要进行灾后重建,所以倒是有着充分的理由向这里运送大量物资的。
不过表面的理由有了,但因为有了更隐晦的目的,所以便需要更加谨慎的做工作。由于这里面有许多的事情都很需要高芝或者说高家的矾楼参与进来,兹事体大,写信的话,一来说不清楚,二来也很危险,故而张恪才会让王大丫亲自跑过来和高家进行沟通协调。王大丫深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也明白以他们和新皇帝的关系,杨豪大概率是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的,打击报复随时都有可能朝着他们汹涌而来。所以这数千里路,她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王大丫倒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走南闯北,四处奔波的生活,但对于结伴而行的刘长子,他却是第一次这般急行军的,这滋味还真的是酸爽啊!
见面之后,高芝心中讶异,不知道为什么王大丫这个时候要跨越数千里,亲自来找她。隐隐的,她知道必是有大事的。不过,她还是首先耐下心来,不动声色的安排刘长子先去休息了,而后才把王大丫请进房间里密谈。
“大丫,出什么事了吗?”
“是张恪让我来找你的。朝廷已经断了给西南地区的物资供应,包括那两万平叛将士的军饷、粮草。公子说这是坏事,但也是好事,若是操作得当,这未尝不是我们收买军心的好机会。不过,前提是,咱们能负担起这些将士们的一应军资。”
高芝想了想,迟疑道:“可是,这些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拿朝廷俸禄的,许多人想必还拖家带口的,怕是不太可能轻易地改换门庭吧?”
王大丫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公子。他说,宁王急于求成,对军队中高层来了一次大换血,手段上还是过于激烈了些的。而且,陈大元帅的死,终究疑点重重,对这件事情心存怀疑的军方人士必定不在少数的,这也是我们有机会争取军心的有利因素。其实,咱们也并不需要他们明确的站队到我们这一边的,只要他们能保持相对的中立,不把刀枪朝向我们,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见高芝点头了,王大丫又续道:“无论如何,咱们如今都只能尽量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努力的多抓一些筹码在手上。我们都不知道宁王接下来要怎么做,但我们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最充分的准备。”
所谓最坏的打算,显然指的就是双方“兵戎相见”了。若真的到了那种时候,除了拼命之外,便没有其它选择了。人家哪怕是得位不正,但毕竟已经占着大义名分。到时候,随便发个旨意,他们这些人立即便成了反叛者,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这些事情,都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所以,王大丫认真的看着高芝,道:“公子让我亲自过来找你,就是想把这些事情的性质和后果,都跟你再强调一下。另外,他还让我代表他,去找令堂深入地谈一谈。公子担心你们母女俩会因为这件事情,起冲突。公子的原话是:若是高夫人……有别的看法,那也是人之常情,高家上下确实没有必须趟这潭浑水的理由,我们要充分的予以理解。”
高芝闻言皱了皱眉,隐隐的还有些小生气。不过,平心静气地想了一下后,她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的确也应该跟母亲禀明一下的。她自己把身心全挂在张恪身上,也心甘情愿为其付出一切,可是高家说到底并非她一个人的,凭什么她可以一声不吭的就将他们全拖进来这未知的深渊中呢?这显然对他们,是极不公平的。张恪的考虑,自然还是有道理的。张恪并非不信任高家,他只是不想强人所难。而且,基于双方特别的关系,其实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未尝不是好事的。哪怕这一次,大家没有谈拢,也总比以后,为此闹翻了,反目成仇要强的得多的。而且,那样子也显然会让夹在中间的高芝,里外不是人的。想到这里,高芝的那一点点小生气,也就消解开了。毕竟,这也是张恪爱护她的一种表现嘛!
高芝想了想后,又道:“可是,这样一来,京城那里怎么办?周家那一大家子人,尤其是王姨……,薇儿妹妹肯定很担心的吧?”
王大丫闻言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不过,公子分析说,宁王他们若是不傻的话,反而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而是把她们抓在手上当成筹码,逼我们接受一些不公平的条件。只是,这种事儿,也不好说,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发什么疯了。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京城里尚有周老太公、唐宗师等人在,他们必定也会想办法进行自保的。咱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嗯,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去见家母。”
高家庄。
高卢氏与王大丫见了面。王大丫事无巨细、开诚布公的向其汇报了所有事情,也代替张恪表明了态度。高卢氏听完之后,静静地思索起来。好一会儿后,高卢氏叹了口气,道:“这个宁王,可真不让人省心啊!”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在表明什么态度,因此一旁的王大丫和高芝都没有接口,静待下文。
“其实,这些年来,宁王派人过来找过老身几次的。”
“呃,娘,这事儿,女儿怎么不知道?他……找你说什么?”
“呵呵,你觉得呢?”
“莫非,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女儿……,女儿……我……是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哼,你啊,太小瞧人家了,他要的何止是你,他要的是……整个高家。”
高芝闻言,张了张嘴,旋即又闭上了。高卢氏续道:“其实,高家家大业大,对我们有想法的,宁王并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咱们家,从创立矾楼开始算,到了你,已经是第六代了。而之所以咱们一直都能活得好好的,那是因为从第一代的老太爷开始,高家便一直有意识的把矶楼赚到的大部分钱都分润出去了,说得直白一点,咱们家就是在做着帮别人赚钱的辛苦活的。呵呵,咱们高家的老祖,是个真正的明白人啊!”
高芝与王大丫互视一眼,努力的理解着这些话。矾楼一两百年了,一直都在人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一直以来,其掌舵者居然是一个不涉足朝堂的地方家族,这事儿,细想起来,其实还是有点匪夷所思的。所谓“怀璧其罪”,高家凭什么一直能够稳坐钓鱼台的?而如今听高卢氏所言,其实惦记着矾楼的人,确实一直都是有的,只不过高家,显然从很久以前,便对此做了防备的。
“矾楼的生意一直都比较稳定,每年都能赚到不少钱。可是,我高家从来都只从里面拿自己应得的那一小部分,甚至有时遇到什么天灾人祸,赚得少了,还要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贴补,为的就是不能少了其他人的份儿。因为这样,大家才会一直这么信任和支持我们。高家帮他们赚钱,他们则帮我们处理麻烦,大家各取所需,包括朝廷也每年拿到大笔税银,皆大欢喜。”
这应该就是高家老一辈人的生存哲学,从以往的情况看,也的确保障了高家的繁荣。可是,这一切,真的可以一直这样子持续下去吗?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永远一成不变的。
“唉,之前他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惦记着高家了。如今,他登基做了皇帝,又岂会轻言放过?不瞒王姑娘,其实自从知道宁王登上大位之后,老身便一直悬着心的,生怕什么时候,那人一道旨意下来,我高家就会被其给吞了的。别看有那么多人从矾楼这里得了好处,可是如今乾坤大变了,他们却未必敢为此和新皇帝对着干的,这事儿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啊。”
高芝和王大丫又相视一眼,心中暗定。瞧这意思,高卢氏似乎也同样对宁王很不待见的,如此一来,大家便有了共同的立场,这对她们来说,自然是好事的。原本她们还在操心怎么去说服高卢氏的,如今都暗自松了口气。
高卢氏直言不讳的道:“我高家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不过,兹事体大,却是要定个万全之策才好的。对此,那个小子究竟有什么主意,王姑娘不妨直言。”
高芝闻言,有些不喜欢,什么叫“那个小子”的?正想开口反驳一二,衣袖却被王大丫暗地里扯了一扯。其实,对于高卢氏对张恪有意见这个事实,她们这帮人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高卢氏倒并不是对张恪这个人有什么不满意,只是对他至今未能给自家闺女一个名分感到不忿。毕竟高芝已经不年轻了,这是要拖到啥时候了?这不是耽误她抱孙子吗?尤其前些日子,红豆小丫头的到来,更是带给老人家很大的刺激,勾起了她更多的念想,很自然的便对张恪怨念更甚了。不过,老人家有这些情绪,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作为晚辈还是不要和她犟的好。高芝见状,只得作罢。平常的时候,母女俩虽然也常常起争执,当然并不会真的伤感情。不过,现在还是先谈正事儿吧!
王大丫便将张恪的那些想法和盘托出。主要是:以西南地区为根据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暗中联络各地有识之士,争取团结更多的政治盟友;想办法分化对手的阵营,削弱其势力;经济上,暗中对京城实施封锁,激起京城百姓的怨气等等。原本听得不置可否的高卢氏,听到“经济封锁”这个关键词时,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嘿,这小子,有点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