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本以为这位客人估计是不会进楼里,他一看就是对这种事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却不曾想,下一秒,刚刚还浑身不耐烦的公子,推开她便往里面闯。
灵瑶正办着事呢,只见一道鹅黄色身影突然横插进她与部下身边。
“聊得挺开心啊。”
玄砚京手上还举着那盏兔子花灯,视线盯着那位男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里头像是淬了冰。
他盯着男子那靠灵瑶那么近的手,以及他裸露的肌肤,指节在袖管里慢慢蜷起,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明明是暖融融的屋子,他眼底却像积着化不开的阴翳,垂着的睫毛投下片阴影,遮住了里头翻涌的戾气。
可惜这一切都被掩盖在面纱之下。
苏青有些莫名,他不认识玄砚京,也不明白他突然冲上前是为何,他也并不接待男客。
所以面对玄砚京的一腔怒火,他只疑惑的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好一个有何贵干!
他公然就这么敞着衣衫勾引人,这么有伤风化,还好意思问他有何贵干。
玄砚京那点太子爷脾气眼见就要往上涌,旁边的灵瑶见势拉住他的手,同时示意苏青往旁边移一个位置,给这位太子爷腾个位置坐下,否则他等会就要掀桌了。
玄砚京手指被牵住,温凉柔软的触感顺着手中指往心里钻,使他面上的阴沉和怒气顿了一瞬。
不过也就一瞬而已。
别以为牵他的手,他就这么容易被哄好。
不过玄砚京愿意给她一个面子,顺着灵瑶的手坐下,不过不善的眼神仍旧犹如一把刀,一条毒蛇般,朝苏秦刺去,缠绕。
苏青嘴角的笑意在这样的视线下有些僵住。
这人看上去和这位新阁主应该关系匪浅,可惜了,他原本以为温阁主身边还没有人呢。
现在身边有人不说,还一看就是位难相与的……
灵瑶等玄砚京坐下来后,继续和苏青吩咐了几件事的安排。
也并没有想避开玄砚京的意思。
玄砚京听着两人的交流内容。
无非是关于几个朝廷官员的事。
她不是皇贵妃的人,那为何又要参与朝廷中的事,而且这几个大臣,在玄砚京心中也都有些印象,似乎都是皇贵妃母家,公孙一派的人……
灵瑶简单的说完,便让苏青退下。
灵瑶叫退苏青,这才看向玄砚京,准备迎接这位太子爷的质询。
“你怎么逛到这边来了?”
“嗯,我不该来,是我打扰你们了。”刚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又重返心脏,堵得玄砚京胸口一阵疼。
他视线落在桌上,无意间瞥到了桌上放着的糕点,正是他今天在车上吃的那些,连盒子都一模一样。
玄砚京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像被什么东西砸住了,嗡嗡作响。
明明知道只是些糕点而已,可那点甜香飘过来时,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为什么也要给别人?明明……明明他以为只有他有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他不配的,他就是一个连诗词都记不了几句的废物,凭什么怪别人?
可胸口那股气就是咽不下去,像揣了团火,烧得他指尖发颤,只想找个角落缩起来,把耳朵捂住,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
灵瑶此时似乎看出他有些不对劲,抬手想掀开他半截面纱,看看他的脸
玄砚京猛地往后缩了缩,肩膀抵着冰冷的椅背,埋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别碰我。”
玄砚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反正他也不配,若她只是可怜他,若她给他的也能给别人,那他不要。
灵瑶不知道玄砚京突然发什么疯,只见他如同他横披一刀而来一样,梗着脖子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玄砚京又直接提步快步离开。
灵瑶看着玄砚京的背影,没有去追,她一会还有事要办,眼神朝一旁躲在暗处的暗卫示意一眼,让他跟上。
玄砚京离开,没有回客栈,而是扭头去了一家酒楼。
他鲜少喝酒,但此时买起醉来却不管不顾了,旁边小福子一直在劝,可惜对于此时已经陷入怪圈的玄砚京,根本没任何作用。
半个时辰后,灵瑶总算把出宫需要办的事都安排好。
“太子身边的那些人,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的,就换一批。”
丢下这么一句话,灵瑶找人来问起玄砚京的行踪。
“殿下去酒楼喝了会儿酒,现在已经回客栈了。”
灵瑶点点头,现在天色已晚,明早他们需要趁天没亮就赶回皇宫,所以她回客栈后,去玄砚京房间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小福子说人已经睡下,她便没进去,回房简单洗漱一下,也歇息了。
玄砚京宿醉后做了噩梦,他梦到母后还在那几年,他是众星捧月的小太子,出身显赫,父皇母后恩爱。
可画面一转,母后去世,父皇逐渐失望和厌弃的目光,别的皇子避之不及的眼神,以及他生辰之日,被皇贵妃设计关入禁闭反省。
那房子好黑、好冷,送过来的吃食冰凉难以下咽。
不知道在那屋子里待了多久,一个女生出现了,她给他好吃的,教他读书,陪他度过黑暗,她说她不是皇贵妃的人。
玄砚京好喜欢她,他好想和她一辈子绑在一起。
可转眼,他被父皇宣布放了出去,等出了禁闭,他才发现,她对自己不是特殊的,她对谁都好。
她的善意就像对待路边可怜的小狗没什么两样,而想给她当狗的人好多啊。
玄砚京就这么被吓醒了。
……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玄砚京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只有睡衣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细不可闻的窸窣。
走到床边时,他停了许久,指尖攥着衣角拧出深深的褶子,指节泛白。
床榻上的人呼吸均匀,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对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他盯着那缕落在鬓角的发丝,喉咙动了动,像有只小兽在心里撞来撞去。
终于,他弓着背,像偷食的猫一样,极其缓慢地爬上床沿。
床垫陷下小小的一块,他几乎是悬着身子,不敢让自己的重量压下去。被子被他掀开一条细缝,只够容纳他蜷起的膝盖,剩下的大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就这么躺在灵瑶手侧一角。
他侧过脸,鼻尖不经意间碰到灵瑶垂落的袖口,那上面有熟悉的冷香,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玄砚京心跳得像要炸开,他却死死抿着唇不敢出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动就惊扰了床上的人。
他忍不住,靠近,又靠近一些……
然后鼻尖微动,让那些冷香全部侵入他的鼻息之间。
玄砚京脸上发烫,眼神沉迷。
好想、好想把脸埋在她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