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大同府,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由于付青进货多,直接使他变成本地人眼中的名人,个个想把东西卖给他,从而赚钱。
买什么,不买什么,付青有自己的眼光。他顺便在大同府结交人脉,一方面搞定长期的进货对象,一方面询问别人想要买什么,他下次可以针对性地带货过来。
王玉娥、赵东阳和赵甘来都把行囊收拾妥当了,等付青把生意的事搞定,他们就一起出发了。
赵宣宣和巧宝目送他们,心里有颇多遗憾。
再转身回后院时,发现家里变冷清。
巧宝笑不出来,连话都懒得说。
唐母后知后觉,抱着猫猫,问:“巧宝,你奶奶哪去了?”
巧宝有气无力地说:“回老家去了。”
唐母一听,也跟着烦恼,皱眉,嘀咕:“怎么又回老家去?一回就要好几个月。”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得依赖王玉娥,觉得这个家里不能少了王玉娥。
王玉娥就像这个家里的火炉一样,带给一家老小温暖。
巧宝反过来安慰唐母,说:“祖母,你放心,等姐姐生了小娃娃,奶奶就回来了。”
“到时候,咱们一起抱小娃娃,肯定特别好玩。”
一想到小娃娃有多么好玩,她瞬间从失落和遗憾的沼泽里蹦出来,兴奋、期待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把唐母怀里的懒猫猫抱开,然后拉唐母站起来,说:“祖母,咱们来打太极。”
懒猫猫抗议:“喵——喵——”
天冷时,它最喜欢窝在主人的怀里取暖,怕冷。
— —
京城,依然那么繁华。
即使冷飕飕,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买卖。
同时,大街尽头的皇宫依然那么威严,闲杂人等只能在远处好奇地望几眼,无法靠近。
自从皇帝御驾亲征打胜仗之后,君权变得更加神圣,甚至达到顶峰。
特别是在文武百官上早朝时,他们都变得唯唯诺诺,没人敢反对皇帝的决策。
虽然本朝皇帝都喜欢搞重文轻武那一套,但真正能让反对者闭嘴的,永远是武力。
皇帝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没有以德服人的本事,所以他觉得自己的皇位并不十分稳固,依然面临威胁。
站在高处,俯视京城的冬景时,皇帝有所感慨,对身边的欧阳凯问:“爱卿,为何一年永远有春夏秋冬四季?”
他暗忖:为何古往今来,每个朝代都有兴盛和衰败?就像夏天枝繁叶茂,冬天黄叶凋零一样……为何不能永远强盛?
他为了维持帝王的威严,没把全部心里话说出来。
欧阳凯一听,脑子飞速转动,揣度皇帝的心思,暗忖:皇上这会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表面上问一年四季,实际上指代什么?
他想一想,谨慎地回答:“回禀圣上,春种,夏长,秋收,冬藏。”
“一年四季,每一季都有各自的用处。”
然而,皇帝没有丝毫笑容,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因为皇帝站在天下之主的角度,想要长久的枝繁叶茂,不想要秋冬的凋零。
欧阳凯忐忑,但不敢啰嗦。
皇帝忽然盯着欧阳凯,眼睛微眯,打量他那谨小慎微的模样,暗忖:神仙在朕梦中提到的司马家族式野心,指的是欧阳一家吗?以前,朕太大意,对欧阳凯破格提拔,导致他坐稳了锦衣卫指挥使之位,这个位置太重要……更没想到欧阳一家人才济济,欧阳侠和欧阳城都是武将中的佼佼者。
什么叫养虎为患?此时此刻,皇帝体会得真真切切。
他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即使是击败敌人、军功赫赫的欧阳侠父子,也不行。
但养虎容易,杀虎难……
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人,必须师出有名才行,因为他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昏君、暴君的名号。
— —
欧阳凯深夜才归家。
他脱掉锦衣华服,坐到浴桶里,脸色冷冷的,带着凝重。
苏灿灿亲手为他沐发,问:“京城又出什么大事了?”
“为啥不高兴?”
欧阳凯拉住她的手,两手紧握,低声说:“最近,皇上多次试探我,对我不像以前那样信任。”
“我想不通,为什么?”
苏灿灿顺着他的思路想一想,说:“他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
欧阳凯摇头,叹息:“肯定发生了某件我不知道的事……”
“我不喜欢眼下的处境,危如累卵……”
苏灿灿大吃一惊,问:“有这么严重吗?”
欧阳凯捏一捏她的手,苦笑道:“居安思危。”
苏灿灿被他的话影响,变得有些害怕。
之前,她认为自己一家人特别幸运。因为亲妹妹荣荣受皇帝宠爱,荣荣的儿子是太子,而婆家这边也欣欣向荣,夫君位高权重,夫君的兄长欧阳侠打胜仗,欧阳侠的儿子欧阳城也打胜仗,公爹又老谋深算……
娘家和婆家互相保护,互相成就……
她想不出来,危险在哪里?
欧阳凯提醒:“灿灿,你帮我想想,如何增加皇上对我的信任?”
苏灿灿点头答应,面色凝重,不敢小瞧此事。
忽然,欧阳凯把她拽进浴桶里,水花四溅。
欧阳凯暗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果我明日就死了,至少不虚度此生……
苏灿灿哭笑不得,握起拳头,捶他胸膛。
……
— —
任武此时正坐在唐府的暖炕上,认真练习雕刻手艺。
上次他跟随欧阳城一起回到京城,目的就是赚钱。
他不想再当穷人。
在大同府的战乱中,穷人被抓壮丁,活得连狗都不如。富人先捐银子,后来又选择逃跑,结果反而上了朝廷的嘉奖名单……
二者的差距,让任武年轻的心灵受到刺激。
再加上上次他想感谢唐巧宝的治伤之恩,结果只能送一些寒碜的东西,这让他觉得没面子。
谁不想多多有面子呢?他也想。
在京城这个人分三六九等的地方,有坏处,也有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赚钱机会多。
比如上次,郭湘乔托他雕刻一套十二生肖,给的酬劳非常丰厚。
任武除了做玉器行的学徒,一有空就用石头雕财神、十二生肖、观音菩萨……准备抽空去街边摆个摊。
他对金钱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就像溺水者想要抓住浮木一样。
而且,在唐府住着,样样都好,油灯明亮,炕暖暖的,饭菜丰盛,客房里还有热茶和小点心……
— —
任武住在外院客房,与此同时,内院厢房那边,石夫人屋里的油灯也十分明亮。
她正在给石师爷缝制冬衣,一针一线,把她对石师爷的思念寄托在冬衣上。
冬衣越保暖、精致,就意味着她的思念越浓厚。
她的旁边,小小的昭哥儿正睡得香甜,还把两只小手举在脑袋两侧,做投降的姿势,看起来憨憨的。
石夫人时不时转头看他一眼,又帮他把被子盖好,抿嘴微笑。
过日子,总有欢喜的时候,也有不满足的时候。如今,她唯一不满足的,就是一家人分隔两地。
她暗忖:听说大同府比京城更冷,哎!明天找灿灿帮忙,飞鸽传书过去,问问晨晨爹要不要回来过年……原本以为打胜仗会有许多奖赏,没想到还跟以前差不多,功劳都算皇帝头上去了。
— —
另一间屋里,晨晨倒一些活络油放手心里,帮肖白揉搓腿上青青紫紫的地方。
肖白的主业是帮锦衣卫训狗,但有时候也上街抓贼。
追贼时,有时候追进小巷子里,贼翻墙,他也要翻,免不了磕磕碰碰。有时候遇到心狠手辣的坏胚子,还要打一架,比如今天……
晨晨看着他身上的伤,十分心疼,说:“什么狗屁差事?俸禄不多,伤倒是多。”
“干脆辞掉算了。”
肖白无奈地说:“做锦衣卫小喽啰,算朝廷的人,至少别人要给我几分薄面。”
“如果做普通百姓,恐怕被别人欺负,连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晨晨不高兴,但又无法反驳这话,于是鼓起包子脸,嘟嘴。
肖白伸手捏她脸,把她嘴里的气捏出来。
晨晨拍开他的手,两人小打小闹。忽然,不约而同,“噗嗤”一笑,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