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雨也停了。
苏媞月脑海里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户人家离开的。
苏媞月只记得，萧鹤野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只记得他眼眸深处的暗流涌动。
还有，随着她哭声渐弱，萧鹤野身体逐渐冷静下来的反应。
……
意识回笼之时，萧鹤野已经将她带回了秋水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车厢里铺陈着柔软厚实的杏色绒毯。
苏媞月坐在车厢的最里面，身体蜷缩成一团，手臂抱着小腿，下巴轻轻的搭在膝盖上，一直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不敢看萧鹤野，也不敢同他讲话。
萧鹤野很识趣，大概也知晓她被自己的身份吓坏了，所以打算多给苏媞月一些时间好好整理思绪，没去打扰她……
他拿了块干净的白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佩剑。
从剑身到剑柄，里里外外都被擦的亮堂堂的。
擦一尘不染，甚至一点点血腥味都没有。
锋利的剑刃上泛着银白森冷的寒意，萧鹤野心满意足的收起剑，放在身旁，然后伸长了腿，懒懒散散的靠在车厢边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脚轻轻碰了碰苏媞月的脚尖。
只是微微触碰了一下，她整个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看着他。
清澈的眼眸里润着氤氲水雾，要哭不哭的，实在惹人怜爱。
盈润的粉唇微张，秀眉微蹙，粉白的小脸又惊又惧，仿佛有人要把她吃了一般。
萧鹤野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如墨的眸子漫不经心的盯着她看，眼底含着一缕躁动不安的情绪。
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着，一下接着一下轻轻叩在剑身上。
此时的萧鹤野，什么都想做……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这样，不动声色的瞧着她。
但这个眼神，足以让苏媞月花容失色，胆战心惊。
*
马车进了宫，又进了南苑。
在听雨楼院门口停住，萧鹤野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将她扶下车。
苏媞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提着步子往院子里走。
可才走了两步，萧鹤野从后面跟上来，一把搂住了她的细腰。
“啊！”
苏媞月被吓的喊出了声，见他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她挣扎着想要逃离萧鹤野的束缚。
奈何两人力气悬殊太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青筋暴起的手臂紧了紧，恨不得把苏媞月揉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温热隐忍的气息逐渐靠近她光滑的颈间，他低着头啄了啄苏媞月后颈的肌肤，“为什么……明明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还是怕我？”
“嗯？娘娘……你就这么怕我吗？”
萧鹤野仿佛没了耐心，说着话，嘴里还不放过她瘦弱的雪肩。
隔着衣衫，他狠了狠心，重重的咬疼了她。
苏媞月蹙了蹙眉，默默忍着疼。
“掌印……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又或者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想说，什么都想做，怎么了？”他嗓音压低，尾音带着点偏执病态的气息。
苏媞月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
他手臂紧了紧，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每次放手，她就会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从他掌心逃走。
所以，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
“可是你弄疼我了……掌印，我骨头都快被你勒散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传到萧鹤野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仿佛像一道魔咒。
只要她开口喊疼，萧鹤野就会不由自主的……停下。
他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放开了她。
嘴上说着不放，可双手却不听使唤一般，默默松开了。
逃吧……
既然她想逃，就让她逃好了。
反正，她逃不过自己的掌心。
萧鹤野垂着眸，做好了让她逃回听雨楼的打算。
可心底还是压抑着莫名的苦楚。
萧鹤野受够了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身居高位的萧掌印，向来为所欲为，想要得到的东西皆是手到擒来。
可苏媞月却像只泥鳅，有时候乖乖躺在他手心里任他揉捏，有时候又会悄悄滑走，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看似乖巧可人，但实际上她的心思可不比萧鹤野少。
……
眼见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松开了，苏媞月没有被他束缚着。
萧鹤野冷冷的站在原地，望着背影单薄的苏媞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顿住脚步。
苏媞月不算一个勇敢的人。
她胆小柔弱，娇气又带着些稚嫩。
每次被吓到，第一反应是逃……
可真的能逃得掉吗？
她想了想。
答案是否定的……
逃跑的代价是什么呢？
萧鹤野会生气，会肆意报复，甚至会将她置身于各种险境之中。
与其……一直逃惹恼了他。
倒不如，乖乖待在这个恶魔身边，兴许还有讲条件，谈要求的可能。
苏媞月很清楚，跟萧鹤野这样强势暴戾的男人硬碰硬只会适得其反。
他好像，吃软不吃硬。
……
她背对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小声的说了句：“掌印，其实……这样挺好的。”
声音太小，萧鹤野没听清，“什么？”
苏媞月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对他说：“我说，萧掌印不是太监，其实挺好的。”
萧鹤野有些意外，问她：“好……？娘娘，你不怕吗？”
“怕。萧掌印，天底下我最怕的人就是你。怕你看我的眼神；怕你心思深沉；怕你心狠手辣；更怕你杀人如麻……”
“所以呢？娘娘，又想逃吗？”
苏媞月摇了摇头：“那你说，我逃得掉吗？”
萧鹤野沉默。
这个问题好像不需要回答。
苏媞月往他面前又走了一步，抬手抓起他的右手轻轻覆在自己脸上：
“我以后也不会再逃了，害怕你也好，畏惧你的手段也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逃。所以你也不必凶巴巴的对我，说真的，你发起狠来真的很吓人。不管你是不是太监，身上是否有残缺，我希望我们一直好好的，可以吗掌印？”
萧鹤野敛眉道：“娘娘，我说过的，你早晚是我的人。是太监如何？不是太监又如何……总之，你只能是我的。”
“我知道。”
“你能不能别那么怕我？娘娘，我会对你好的。”
“嗯……我知道。”
萧鹤野顿了顿，扯了扯嘴角，眼眸渐深：“娘娘，我想要你。”
苏媞月点点头，弯着眉眼轻轻柔柔的道：“我也知道。”
“想要却得不到……掌印今天很难受吧？”她仰着脸，调皮的问了句。
“嗯，很难受……”
“那正好，我也被掌印的……那处吓到了。委屈掌印，再难受几天好了。”
虽然间接的被她拒绝了，但萧鹤野脸上仍然漾着笑意。
他伸长手臂， 轻轻将人拉入怀中，俯着身子蹭了蹭苏媞月鬓边的青丝。
良久……
那道低沉暗哑的嗓音才幽幽的响起，他说：“娘娘，您真是……要了奴才的命了。”
苏媞月轻抿着唇没有说话，而是将下巴轻轻搭他肩膀上，纤细的手臂紧紧搂着萧鹤野肌肉紧实的腰身。
下过雨微凉的深夜里，他们站在听雨楼的门口，彼此相拥……
苏媞月怕极了萧鹤野，但还是会抱紧他。
因为……她从一开始，好像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被恶鬼缠上，哪有那么容易能全身而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