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七岁的儿子冯仆抱着她的腿,小手里攥着块汉军送来的麦饼:“我们真的要帮汉人打仗吗?”
冼夫人突然将儿子举过头顶,铜鼓声在山谷间回荡:“你看那些汉人兵卒!”
她指向北岸星星点点的火把:“他们的甲胄上没有奴隶的烙印。”
寨门突然传来骚动,猎户阿吉背着只野猪冲进来,箭囊里插着支折断的晋军弩箭:“晋军又来抢粮食了!”
冼夫人将冯仆交给侍女,突然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剑刃在月光下映出她坚毅的面容:“传我命令!”
她的声音劈开雨幕:“青壮男子随我截断粮道,妇女儿童准备火把——今夜,我们要让晋军知道,俚族人的骨头是硬的!”
三百支火把同时亮起,将她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化作一头展翅的雄鹰。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空就像被一大桶浓重的墨汁肆意泼洒过似的,黑得深沉而厚重,几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然而,在这极度的黑暗之中,唯有那朦胧的月色,仿若无数细碎的银粉,轻盈地飘落下来,洒在瘴气弥漫的江面上。
这些银粉般的月光洒落在江面之上,顿时泛起了一阵阵粼粼的银白色微光,如同给这漆黑如墨的夜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丝神秘而又诡异的独特氛围。
此时此刻,冼夫人正身披着坚固无比的犀兕甲,这种铠甲坚硬厚实,仿佛是她身上坚不可摧的堡垒。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铜剑,那剑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剑穗上的狼毫,在凛冽刺骨的夜风中微微颤动着,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精灵在风中瑟瑟发抖,又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即将来临的战斗的紧张与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在她的身后,跟随着三百名英勇无畏的俚族义军战士,他们全都用青泥仔细地涂抹了面部,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处遗漏,以此来巧妙地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表情,让敌人难以辨别他们的模样和情绪。
他们的口中衔着一根根芦苇管,这些芦苇管就像是他们的生命通道,能够让这些战士在水下长时间潜行呼吸,确保他们在执行特殊任务时不会因为缺氧而暴露。
他们的脚上穿着防滑的蕉叶草鞋,这种草鞋柔软舒适且具有极好的防滑性能,使他们在湿滑的江岸边行动起来更加敏捷灵活,无论是快速奔跑还是突然停下都能稳稳当当。
他们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贴着江岸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充满了谨慎与警惕,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敌人。
“阿蛮!”
冼夫人突然停下脚步,指尖迅速按住腰间的牛角号,声音低沉却坚定地说道:“前哨刚刚回报,粮仓外面发现了几处新翻动过的泥土,这肯定是晋军布下的竹签陷阱。”
被点名的青年阿蛮立刻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他从随身携带的竹筒里倒出几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
这些萤火虫发出的幽幽虫光,虽然并不明亮,但却足以映照在他的脸上,显露出他脸上那狰狞可怖的蛇形图腾。
“夫人请放心,我带领‘水鬼队’从水下悄悄摸过去。”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咬住火把,抱着陶罐,翻身跃入江中。
水面只是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江水中。
当义军小心翼翼地摸到粮仓木栅栏外时,守夜的晋军哨兵正抱着长矛昏昏欲睡。
他的口水顺着锈迹斑斑的甲胄缓缓淌下,留下一道道黏腻的痕迹,腰间挂着的酒葫芦随着他此起彼伏的鼾声轻轻摇晃着,显得毫无防备,就像一个喝醉酒的醉汉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就在这时,冼夫人突然吹响了牛角号,那凄厉刺耳的号声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如同一道惊雷在夜空中炸响,将这片宁静彻底打破。
紧接着,三百支火把同时被掷向粮仓——那些早已浸透桐油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赤红色的弧线,犹如一条条燃烧的火蛇,带着炽热的温度和毁灭的力量,瞬间将三十座粮仓点燃,化作冲天而起的火柱。
熊熊烈焰如同愤怒的火龙,张牙舞爪地肆虐着,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将整个江面映照得通红似血。
甚至连水底的游鱼都被高温烫得翻着白肚浮上水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场面极其惨烈,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和死亡的气息。
晋军粮仓守将沈劲此刻正搂着营妓酣然入睡,沉浸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被浓烟呛醒时,帐幔已经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星,火势正在迅速蔓延。
他慌忙赤着脚冲出营帐,只见粮囤在大火中噼啪作响,爆裂的谷粒犹如金色的雨滴般四处飞溅,散发着一股焦香的味道。
“救火!快救火!”他大声呼喊着,抓起亲兵的长矛试图组织救援,却发现士兵们早已四散奔逃,根本无人理会他的命令。
有的士兵甚至抱着酒坛往火里扔,那是他们私下藏匿起来的私酒,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废物!”
沈劲愤怒地一脚踹翻了一个试图逃跑的伙夫,对方怀里的铁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了半块烧焦的麦饼,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与此同时,江面上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汉军楼船上的“汉”字大旗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那鲜红的颜色在火光中更加鲜艳夺目,仿佛在向敌人宣告着他们的胜利即将到来。
苏远站在旗舰“定南号”的望楼上,玄色披风被强劲的江风灌得鼓胀如帆,猎猎作响。
他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切,眼神坚定而锐利:“擂鼓!进攻!”
随着他的命令,楼船两侧的十二具橹桨同时插入水中,溅起的浪花在月光的照射下宛如碎玉般四处飞散,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阿福光着膀子站在船头,正用麻绳将自己牢牢地绑在桅杆上,腰间别着一把生锈的短刀——那是他在建康城破之时,从死去的晋军尸体上捡来的战利品,虽然锈迹斑斑,但对他来说却意义非凡。
“二狗叔!”他突然扯住老兵王二狗的裤腿,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和紧张:“等会儿撞船的时候我先跳!”
王二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毛都没长齐就想学人打仗?”
但嘴上虽然责骂着,却偷偷将自己的盾牌塞到了少年的手里。
盾牌的内侧还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汉”字,象征着他们对汉军的忠诚与归属感,这个字在阿福的眼中闪烁着神圣的光芒。
楼船上的“拍竿”在机械轰鸣声中缓缓升起,三丈长的巨木顶端悬挂着千斤重的巨石,石面上还缠绕着锋利无比的铁蒺藜。
“放!”赵处的吼声刚落,二十具拍竿同时砸落,巨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撞上了晋军的铁索。
“咔嚓——轰隆!”主索应声断裂,倒刺铁索如同毒蛇般坠入江中,溅起了丈高的水花,水花四溅开来,打湿了周围的船只和士兵。
晋军裨将沈劲挥刀砍断缠住船舵的铁链,却见汉军楼船已如猛虎下山般迅猛地撞来。
“撞角准备!”苏远拔出佩剑直指江心洲,旗舰艏部包铁的撞角在火光中泛着冰冷的光芒,狠狠地撞上了晋军最大的“飞云号”战船。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飞云号”的船舷如同纸片般瞬间碎裂,木屑混杂着断肢飞向空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的江面。
阿福趁机顺着楼船的“天梯”(带铁钩的长梯)迅速爬到晋军船上,他的短刀精准地捅进了一个晋兵的后腰,动作干净利落。
而令人惊讶的是,那个晋兵竟然还在啃鸡腿——那是他从火中抢出来的最后一点口粮,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填饱肚子。
“杀啊!”王二狗挥舞着鬼头刀劈翻了一个弓箭手,却被暗箭射中左臂,箭矢穿透皮肉的“噗嗤”声清晰可闻,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
他忍着剧痛拔出箭杆,将箭头狠狠地掷向敌船,怒骂道:“奶奶的!这箭簇淬了毒!”
江面上漂浮着燃烧的船板、断裂的旌旗和肿胀的尸体,有的士兵被烧伤得只剩半张脸,仍在抱着船桨在水中拼命挣扎,鲜血染红了整片江面,连下游的鳄鱼都被吸引而来,在残骸间翻腾撕扯,场面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苏远踏着浸透血水的跳板登上旗舰“定南号“,玄色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他左手按在舵楼的青铜罗盘上,拇指摩挲着盘面“休生伤杜“的卦象纹路,右手持令旗轻点甲板:“左营抛锚,右营架浮桥!“
亲兵立刻敲响云板,十二名赤膊的工兵扛着巨木冲向船舷,榫卯结构的浮桥模块在绳索牵引下如蜈蚣般向对岸延伸。
“都督快看!“
了望手突然指向北岸,俚族义军的藤甲兵正踩着鼓点冲锋,冼挺挥舞着蛇形弯刀劈开晋军的盾牌,刀光在晨雾中划出银弧。
晋军裨将沈劲被两面夹击得双眼赤红,他一脚踹翻身边的盾牌手:“结阵!结阵!“
话音未落,王二狗的鬼头刀已从侧面劈来,刀刃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奶奶的!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躲!“老兵狞笑着追击,却被沈劲的亲兵用长矛逼退。
阿福趁机爬上浮桥,冻裂的手指死死抠住木板缝隙,怀里还揣着半块从晋军尸体上搜来的麦饼:“二狗叔!左边有弓箭手!“
广州城头的“晋“字大旗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歪斜,守将桓玄攥着玉佩的指节泛白——那是谢安当年赠予的遗物,如今已被汗水浸得温热。
他身后的参军郗超突然跪倒:“将军!东门守兵只剩三百,再打下去就是玉石俱焚啊!“
桓玄猛地转身,佩刀撞在石栏上发出铮鸣,远处汉军的攻城锤正撞得城门嗡嗡作响,夯土簌簌落下。
“开门!“他突然将玉佩掷向城墙下的汉军阵中,玉碎之声与城破的轰鸣同时响起。
苏远勒住马缰时,玄甲上还沾着交趾的海盐,他看着桓玄被亲兵押来时散乱的发髻,突然翻身下马:“桓将军若愿归降,我保你部众性命。“
桓玄盯着对方靴底未擦净的血污,突然惨笑出声:“当年我祖父桓温平定蜀地,何曾想过子孙会有今日?“
他解下腰间的铜印,印绶上的麒麟纹已被摩挲得发亮:“这广州牧的印信,就请苏都督收下吧。“
交趾太守士徽的座船“破浪号“在北部湾的风浪中剧烈摇晃,他死死抓住船舷,看着汉军水师的楼船如小山般压来。
“快!把金银珠宝都扔下去!“士徽嘶吼着踢翻钱箱,元宝落水的声音却被楼船的橹桨声淹没。
赵处立于“伏波号“船头,手中令旗划出圆弧:“左舷弩箭准备!“
三十具床弩同时发射,铁箭穿透船帆的声音如同裂帛,士徽的亲兵惨叫着坠入海中,激起串串血花。
“将军!船舵被射穿了!“
水手长的哭喊声中,“破浪号“突然倾斜,士徽重重摔在甲板上,怀中的传国玉玺滚落在地——那是他私刻的伪印。
当汉军士兵踩着跳板冲上来时,他突然拔出匕首抵在脖颈:“我乃交趾郡王!你们敢动我?“
阿蛮从背后用藤索勒住他的咽喉,蛇形图腾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冼夫人说过,伪王该喂鳄鱼。“
远处的海面上,几只巨鳄正撕咬着漂浮的尸体,咸腥的海风送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岭南平定后的第三个孟春,桑明川在番禺城的越王台颁布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