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他们不经意的一个行为、一个善举,会让人热泪盈眶。
这是一群默默无闻的善人,平凡而伟大,行善从不声张,功德自存天地。
李茂森和妻子陈香就是这样的好人。
当年在津门街头,十冬腊月,天寒地冻,陈三爷开着汽车正好碰见从香河县回家过年的李茂森一家人。
李茂森当时推着个小推车,上面都是锅碗瓢勺,妻子陈香在前面用草绳拉着,推车上坐着两个孩子,正是李茂森和陈香的一对儿女。
两个孩子小脸都冻得红扑扑的,陈三爷一眼认出李茂森,立马下车,把他搂在怀里:“茂森!师弟!”
然后赶紧把孩子抱上汽车,随后把李茂森和陈香夫妇领回了家。
沈心茹那时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但她还是以最大的礼节接待了李茂森和陈香,临行前,还给了两个小娃娃一人一个小金锁,给了李茂森1000大洋,并把自己平时穿不着的衣服都让山杏洗干净、熨平,送给了陈香。
后来陈三爷开车把李茂森和陈香及两个孩子,送到了陈香的老家霸州,也就是李茂森的丈人门上。
自此,双方再也没见过面。
因为后来陈三爷就出事了,忙于争斗。
他更不想给李茂森添麻烦,只要和他沾边的人,都会身处危险之中,所以再未主动联系过李茂森。
但这个恩情,李茂森夫妇记下了,他们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这件事就是每逢七月十五,他们无论在哪里打工,或者在霸州,或者在香河,或者在邯郸,他们都会赶回山东老家,替陈三爷上坟,祭奠陈三爷的母亲。
陈三爷自从母亲去世后,加入杂技团,只回过一次老家,那次就是在师弟李茂森陪同下回去的。
那年,他15岁,李茂森也15岁,比陈三爷小两个月。
师兄弟俩回到陈三爷的原籍大陈庄,村里的乡亲根本认不出陈三了,当年他走时,才八岁。
家族里的亲人对他依然瞧不起,因为陈三爷是“生意人”——玩杂技的,下九流。
都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着,上下打量着陈三爷和李茂森。
是比以前穿的好点了,不那么破破烂烂了,但无非就是个玩杂技的,草台班子,没什么出息,老陈家这一支算是完了。
族里的老人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还是张罗了一下,本族的一个婶婶帮忙给蒸了馒头、炸了油条、弄了几个点心匣子,用于祭奠。
陈三自己掏的钱,婶婶客气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陈三爷这次回来,就是给母亲上坟的,七年了,他时常想起母亲,无奈天南海北地跑,始终不得闲。
当他拿着点心匣子、捧着一碗馒头,李茂森端着油条,站在母亲坟前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一开始计划不哭,他不想常年不回家,突然回去,让村里的人看到自己嚎啕大哭的样子。
自己混得也不好,回来趴在母亲坟上哭,母亲地下有灵,也不安心。
但当他看到长满荒草的母亲坟茔时,他还是忍不住了,放下祭品,跪在坟前,嘴唇抖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流,哽咽几许,悲然哭道:“娘……我回来了。”
一个头磕下去,眼泪如决堤之海,哗哗涌出:“娘——我回来看您来了。”
李茂森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帮陈三爷点燃烧纸、黄表。
师兄弟俩一起给母亲磕头。
陈三爷整个趴在地上,泪水狂涌:“娘——三儿回来了,您的三儿回来了……娘啊……”
桑梓犹在,父母全无,游子回乡,陋室空堂。
陈三爷趴在坟前哭了好久好久,天色暗了,他的眼泪还是簌簌不停,李茂森搀扶着他:“哥,别哭了,别哭了……”
陈三爷擦了一把眼泪,长吁一口气:“娘,我走了,等杂技团不忙的时候,我再回来看您,娘,儿子一直记住您教我的话——做个好人,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生活,好好活着,娘——我走了。”
说罢,陈三爷起身,擦干眼泪,和李茂森转身离去。
当天,他也没在村里住,家里的老宅多年失修,没法住人,同族的人寒暄客套,也没真心挽留,他和李茂森搭上火车,回到了杂技团驻地。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陈三爷再也没回过老家。
但自从那次遇到李茂森,李茂森就惦记着这个事,他知道陈三爷忙,无法回乡祭祖,他就和妻子陈香商量,每年至少给三爷的母亲上一次坟。
所以,这些年来,陈三爷虽然忙于争斗,也不曾和李茂森联系,但李茂森夫妇却一直默默地给三爷的母亲上坟。
而且把坟圆了圆,除了杂草,还给立了墓碑。
每逢七月十五,鬼节,这个坟茔前,一点也不冷落,也有暖暖的香火和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