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悼姒还以为当国君的儿子亲自过问此事,杞国应该心满意足了。而且,据说这次各国帮助杞国修筑的城墙非常坚固高大,悼姒夫人非常高兴。
“吩咐下去,哀家要摆宴,以谢列国诸侯劳心劳力为杞国修筑城墙。”悼姒在新绛大摆宴席,宴请参加修筑城墙的工匠、杂役、军士们。
作为中军将,赵武当然不敢怠慢,他亲自主持操办了这场宴会。
令赵武诧异的是,居然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在宴会中!
赵武心道,这位老人看上去至少七八十岁了吧,难道他居然还在服杂役?
根据当时的规定,在都城内的国人,自从身高达到六尺便要服杂役,但到了60岁便不用再服役了。
在都城外的野人,也是自身高六尺开始就得服杂役,但到了65岁便不用服了。
赵武向老人走了过去人,本想了解一下详情,正好有人在问那老人:“老丈,冒昧相询,您贵庚几何?”
那老人一愣,一脸茫然尴尬的样子,讷讷答道:“惭愧惭愧,小人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了。只因膝下无子,所以只能自己服役。小人只知道,自己出生的那一年,是正月初一,正逢甲子日。由于家里穷,也没有过年的感觉,但对于甲子日倒是记着的。小人记得,小人已经过了445个甲子日了,到今天,距离上一个甲子日正好是二十天。”
这下轮到询问的那人一脸懵逼了:那是多少岁?
赵武也呆愣了。这应该是中国史料记载的第一道奥数题了吧?
这道奥数中的战斗机级别的难题,把堂堂晋国中军将赵武给难住了。无解?
赵武是解不了的,那些军士、杂役们也解不了。带着满满的求知欲,赵武亲自拜访了上大夫师旷。
上大夫师旷是晋国名震列国的音乐大师,不但精于音律,更以博古通今被世人评价“多闻”,人们以“师旷之聪”来盛赞其聪慧。
见中军将赵武如此谦逊好学,师旷非常欣慰。他在心里略略默算,随即道:“禀元帅,若我所算无误,这位老人今年应该是73岁了。他出生的那一年,应该是鲁国的叔仲惠伯在承筐会见郤成子的那一年。
那一年,狄人侵犯鲁国。鲁国卿大夫叔孙庄叔在碱地击溃了狄人,俘虏了狄人首领长狄侨如和长狄虺、长狄豹,他就用这三名俘虏之名来为他的儿了们取名。”
按照师旷的说法,这位老人应该于公元前616年出生,用春秋的记录法,则是鲁文公11年。
那师旷直接说那老人是公元前616年出生不就得了?还非要说那一年是谁在哪里做什么事这般啰嗦呢?
这里,我们必须得说,所谓的公元前616年,那是现在的我们采用公元纪年的说法,在春秋那个时代可不是这样的。
看来,师旷之聪是货真价实的,他更是一位解奥数题的高手,至少,他一下便算出了这位老人的年龄。但是,为了描述老人的出生年份,他得解释那一年春秋江湖有哪些大事发生。
我们感兴趣的是,盲人音乐大师师旷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很简单,因为师旷是按照六十甲子法计算的!
六十甲子,那可是古人的一项发明创造,用于纪年、纪月、纪日、纪时。纪年为60年一个周期,纪月为5年一个周期,纪日为60天一个周期,纪时为5天一个周期。
现在,老人所说是按纪日来说的,那他过了445个甲子日,这算多少天呢?应该算444乘60天,即天。但距最后一个甲子又过了20天,那便应该是天。
即老人自出生到现在,已活了天。
这又是多少年呢?除以365即可,这便是73岁!
当然,据说除了师旷外,这道奥数题还有其他人解了出来,如士文伯、史赵等人,答案也是天,这里我们不多说了。
但赵武关心的不是这个解题本身,他需要的是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令他震惊!
这位老人居然活到了73岁,人活七十古来稀,按规定,像这样的老人不但不需要再服杂役,他还可以享受许多国家福利!
比如,每个月政府应该提供酒肉给他。但现在呢?
73岁古来稀已整整三年的老人家居然还要服杂役,这还了得?
查!一查到底!赵武命司理衙门彻查此事。
非但如此,赵武还专门带随从到老人家里,诚恳向他道歉道:“老丈,我赵武无德无才啊,身居国家要职却荒废职责,使您老人家到现在还要服劳役,这是我赵武之过。赵武已向国君请罪,奉国君之命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说罢,堂堂晋国执政卿大夫、中军将赵武低首垂腰,向老人深施一礼。
老人惶恐不已,急忙还礼。赵武不待老人开口,又道:“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现在我,我诚恳邀请您来帮助我治理国政。”
老人忙摆手道:“元帅,小人年岁已高,实在不堪重用了。入朝为官,恐怕要耽误您的大事啊。”
见老人拒绝,赵武又问了老人的具体住址,最后坚决要求老人帮助他解决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深入调研国家的徭役情况,免除那些符合条件年长者的徭役!
当然,一代名臣赵武还配套了几个措施:
一是因未及时免除年老者的徭役,以失职罪撤销舆尉之职。
舆尉,正是当时晋国负责征发徭役的官员。相应的,军尉即负责征发兵役的官员。
二是重赏这位73岁的老人,任命为所在县的县师,即绛县县师,负责帮助绛县大夫办理免除徭役具体事务。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春秋江湖,其中鲁国人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因为当时正好有鲁国人出使晋国。
使者回国将此事报告了领导,鲁国卿大夫们纷纷道:“晋国有赵武这样的人执政,再加上士文伯、史赵、师旷等人的学问,以及叔向、女齐等人的贤德,还有晋国上下那么多的贤德大夫,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诸侯之长,我们鲁国以后一定要好好事奉晋国。”
这就是赵武,通过一件舆尉失职征发了超龄老人服劳役这样的事,亲自过问,从调查老人的年龄着手,锁定官员失职的证据,最后惩治官员,改正施政中的错误,从而赢得了晋国人民甚至全世界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