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墨出了宫,迎着暮色,缓步穿行在长街,回到自己那座一进的小院。
他并未察觉,巷口的檐角下,一道身影与暮色融为一体,看着他推门而入,而后转身,沿着他归家的路入了宫。
林子墨这三天都住在官署,一直没回家,想象中家里应当冷冷清清,积攒不少的尘灰。
然而等他进了院门,鼻息间隐隐约约嗅到熟悉的气味,是家的味道。
他顺着香气走进厨房,饭菜香愈发浓郁。
灶坑的火已经熄灭,但锅尚有温度。掀开锅盖,淡淡热气扑面而来,一大碗白灿灿的米饭、一碗热汤和几碟小菜坐在锅里,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和香气。
原本已垫了一口的林子墨,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几声。
林子墨索性守在锅边吃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浅的弧度。
吃饱喝足,将碗筷收拾干净,打算前去洗漱一番,而后好好睡上一觉。
走出厨房,看着静谧的小院,林子墨似是想起什么,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平静开口。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林子墨声音平静,却让暗处几道气息为之一滞。
“四国大战在即,刀剑无眼的道理,诸位比我更清楚。”
“但若因你等多嘴,让你们主子分了心神,大战之前受了伤。”
“那这伤,该当算在你们头上。”
“什么信该传,什么信该烂在肚子里,相信你们心中有数!”
“另外......多谢。”
他不知暗处几双眼,守护了他多少个日夜。
但弟弟妹妹们为他、为家人悄悄撑起的一片安隅,他一直都知晓。
希望他的这番话能起到几分作用,不然弟弟妹妹知晓,便是抗旨,也会前往北昊国寻他而来,这点他十分确信。
好在北疆之地荒僻,即便弟弟妹妹得知此事,那时他应已经抵达北昊国,许是在返程的路上了也说不定。
第二日早朝,楚阳在朝堂之上宣布出使北昊国一事,文武百官依旧各执一词,均被楚阳以雷霆之力镇压。
楚阳当堂下旨,“北昊不仁,擅启战端,然朕念及苍生,愿以和为贵,先礼后兵。今特遣使团,赴北昊申明大义,以全两国之谊。”
“吏部郎中陆逸安,通达时务,屡经锤炼,堪当重任。着即擢升为鸿胪寺卿,授正使之职,总领使团一应事务,持节北行,代朕宣威。”
“翰林院修撰林子墨,学贯古今,虽年少而志坚。着即加鸿胪寺少卿衔,授副使之职,协理交涉。”
“陆爱卿与林爱卿皆股肱之臣,此去当同心协力,以国事为重。望尔不辱使命,彰我永昌气度,争社稷之安。”
楚阳旨意一下,林子墨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般。
他就说总觉得遗漏点什么,原是算漏了小师兄。
可昨日陛下才松口,今晨当朝下旨,莫非小师兄昨日也进了宫?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再难转圜。他下意识望向身旁,只见小师兄从容出列。
他亦出列,落后小师兄半步,师兄弟二人领旨,“臣等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散朝钟声响起,百官鱼贯而出,陆逸安转身,笑着看向身侧林子墨,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
他对林子墨拱了拱手,“林少卿。”
林子墨回礼,没好气道了声,“陆鸿胪。”
“怎么?是在怨师兄抢了你的鸿胪寺卿?”
林子墨不禁翻了个白眼,哪儿跟哪儿啊。
“我分明是——”
林子墨话音未落,二人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回头,只见李公公已至近前。
“陆大人、林大人留步,陛下有请。”
二人跟着李公公来到勤政殿,行礼过后,楚阳递给二人一份名册。
“这是使团及仪仗的名单,你们看看,若无异议就照此安排。”楚阳顿了顿,又道,“除名单上的使团仪仗,朕会另外派一支荒狼卫精锐小队护送。”
荒狼卫?
林子墨眼皮一跳,不会这么巧吧?!
“荒狼卫千户林子瑞,奉召候见——”
殿外一声通传,林子墨悬着的心彻底沉了。果然,在京城的一个少不了。
随着楚阳一声‘宣’,一身戎装的林子瑞进入殿内,利落行礼,“臣林子瑞,参见陛下!”
三人再熟悉不过,无需楚阳过多叮嘱,只简单交代几句各自职责,三人领命告退。
出殿门下阶梯,林子墨忍不住蹙眉,“子瑞,你......”
“大哥。”林子瑞轻声打断,目光清亮坚定,“你我兄弟二人的心思,应是一样的。”
林子墨望着弟弟已然褪去稚气的面庞,满腹的话堵在喉间。
是啊,他们应是一样的。
林子墨静默片刻,抬手重重拍了拍弟弟结实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尽在不言中。
“大哥莫要担心,要说冲锋陷阵,十个你和逸安哥也不及我。”
林子瑞咧嘴一笑,冲大哥促狭眨眨眼,拍了拍腰间刀柄,“此行护卫之责,包在弟弟身上。”
林子墨看着弟弟意气风发的模样,同他抱了抱拳,“如此,那此行就有劳林千户。”
“好说好说。”林子瑞朗声一笑,甲胄随着他抱拳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陆大人、林大人,林某先行一步。”
林子瑞利落转身,林子墨与陆逸安目送那身影远去,这才轻拂衣袖,并肩离开。
他们也该去准备此行诸多事宜。